一行人趕往東宮,祁狅命仆從請來太醫令。


    待太醫令給昶兒把脈,發現他患有血症,不知所措之時,奚嬈提筆寫下了自己的方子。


    讓他隻管照著去抓。


    “孤看這君藥及配伍,極為講究,沒想到姑姑竟還會岐黃之術?”


    祁狅負手立在陰影中,臉上的神色晦暗不清。


    奚嬈搖了搖頭:“哪裏,隻是為了昶兒,拜一位巫醫為師,學了點皮毛罷了。”


    “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鼎鼎每次病了,眠兒也格外緊張,就算有嬤嬤在,也要衣不解帶地照顧,孤心疼她,便沒有讓她再生。”


    祁狅的口氣隨意的很,奚嬈卻聽得臉頰火辣辣的疼。


    這些年她遠在仇池,不曾養育過鼎鼎一天。


    又因為消息閉塞,對鼎鼎的容貌、性格、身體狀況一無所知。


    當年她一心求死,默認心善的柳眠會善待鼎鼎,卻沒想到她竟真能把她當做親生的撫養,做到這種地步。


    捫心自問,她虧欠鼎鼎太多。


    再多的恩寵,都是柳眠應得的。


    但祁狅畢竟是她唯一愛過的男人。


    奚嬈再怎麽釋然,聽他如此詳細地描述如何愛另一個女人,也難免心中苦澀。


    “昶兒看起來也著實孱弱了些,個頭比鼎鼎還矮,怕是不到四歲吧。”


    “不,他已經五歲了。”


    這一刻,奚嬈如坐針氈。


    她希望祁狅追問,卻也害怕他追問。


    結果他隻是輕嗤一聲,便不感興趣地轉移了話頭。


    不久,太醫令派人把藥送到,奚嬈便再也坐不住了。


    “太子想必累了,趕緊迴去歇息吧。”


    本來祁狅安置好他們,就該迴柳眠那裏去的,卻不知道為什麽遲遲沒有離開。


    “不急,孤多年不見姑姑,對姑姑這些年的經曆實在好奇的很。”


    “那時父皇派去的人遍尋不得姑姑,還以為你已經……沒想到老天爺有眼,姑姑不僅安然無恙,還誕下了麟兒。”


    “隻是為何不見昶兒的父親?”


    奚嬈心裏咯噔了一下。


    難怪祁狅剛才引而不發,原來是在這兒等著她。


    在東宮的地盤上,他想怎麽磋磨她,都是輕而易舉。


    “昶兒是我離開羌國以後所生,生父不過一介白丁,不值一提。”


    “就算是鄉野村夫,那也是姑姑的夫婿,南祁的駙馬,何不帶他一起迴來,請父皇封他個一官半職?”


    祁狅嘴角一扯,斜眼睥睨奚嬈,深黑的雙眸裏劃過一縷暗芒。


    奚嬈頓覺背脊發涼。


    隨即,又自嘲地勾起一抹苦笑。


    她居然會覺得祁狅的話裏帶有一絲酸意?


    瘋了吧。


    “不瞞太子,昶兒的生父……早已去了。”


    “本就是個心胸狹隘、睚眥必報的男人,死了也好!”


    空氣瞬間凝固。


    祁狅抬起手指在膝蓋上敲了敲,漫不經心地開口:“既如此,孤便物色幾位姿色出眾的麵首,贈與姑姑……可好?”


    “以免長夜漫漫,姑姑孤枕難熬。”


    他嗓音驟然陰冷,悄無聲息的站立到奚嬈背後。


    冷厲的視線伴隨著寒風落在奚嬈飽滿的耳垂上。


    縱然風塵仆仆,奚嬈依然姿容不改,殷紅的唇瓣宛如那雨後的海棠。


    哪怕衣裳再素,也遮掩不住她渾然天成的嬌媚之氣。


    以為換了個尊貴的身份,就能抹掉曾經發生的一切,重新來過?


    自從那日她跌落瀑布,他一直沒有停止派人尋找,甚至有時還會親自出馬,直到前些日子受了重傷……


    既然已經鐵了心要為葉清臣殉情,為什麽還要迴來?


    既然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又為什麽那麽快與別的男人,生了一個野種?


    他早該知道,她就是這樣一個女人,寡嫌鮮恥,從來沒有一句真話。


    自殺明誌?


    不過又是一場處心積慮的陰謀罷了!


    奚嬈後脖頸涼颼颼,愕然迴頭,卻發現祁狅仍然站在原地,並未靠近自己。


    神色頓時就有些尷尬。


    “太子莫要說笑,我和昶兒早已相依為命慣了,不喜歡家裏有外人在。”


    “更何況豢養麵首並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還請太子休要再提。”


    “哦——姑姑當真是這麽想的?”


    祁狅身形一動,再次閃現至她的身後,鼻翼中的熾熱氣息瞬間噴薄,全灑在了奚嬈的耳廓上。


    奚嬈的耳尖立時充血,一片殷紅。


    他就知道,這女人不管過多久,還是這麽騷!


    根本離不開男人。


    卻還故意裝出一副清心寡欲的樣子,立什麽貞潔牌坊。


    祁狅的目光陰惻惻的,遠遠凝視著她,卻一直把麵龐藏在陰影裏,不肯顯露分毫。


    假冒護國公主,乃是死罪。


    等他搜集好證據,便把這個沒有心肝的女人關進密室,鎖起來,讓她再也不能背叛自己!


    奚嬈莫名打了個冷顫。


    再一次迴眸,朝祁狅那邊看了看。


    心中盈滿了酸楚。


    明知道祁狅早就性情大變,她卻還總是忍不住覺得,自己仍在他心裏占有擁有一席之地。


    一定是因為這幾天路途太過勞累了。


    脆弱的心房缺了一角。


    奚嬈鎮定心神,拿起蒲扇坐在爐子麵前,逼迫自己把注意力轉移到藥罐上。


    “太子的好意我心領了,隻是這藥味道太衝,太子若是沾染到衣裳上,怕是難以去除,不如還是早些迴房陪眠夫人吧。”


    祁狅自然不會在這裏陪她。


    那個不知來曆野種,死便死了,他多看一眼都嫌多餘!


    “孤明日再來。”


    祁狅頭也不迴地走了,卻又在中途突然折返,悄然站在了廚房外。


    奚嬈迴來的時間實在太巧了。


    皇帝昨日剛剛病重,她今日就出現了,很難說會不會與貴妃背後的外戚有關。


    畢竟護國公主的信物,絕非普通人可以得到。


    如若奚嬈當真受人指使,他自當順藤摸瓜,斬草除根。


    然而他觀察許久,也不見有什麽可疑之人出現,與她聯絡。


    反倒是奚嬈的一個舉動,讓祁狅忍不住心尖一顫。


    奚嬈卷起袖子,解開了小臂上纏繞的白布,掏出一把短小精悍的匕首,動作嫻熟地割下一道口子。


    把血滴入藥罐之中。


    分明疼得厲害,卻咬牙死死忍住了,沒發出一點聲響。


    這是她與國師研製出來的方法,用至親之血作為藥引,配合上古奇方,可緩解昶兒的病症。


    但若要根治,還得要替換全身血液。


    過了會兒,奚嬈拿出止血藥封住了傷口,有些頭暈目眩。


    看到廚房灶上有兩個饅頭,顧不得又冷又硬,拿過來就往嘴裏塞,狼吞虎咽甚為狼狽。


    忽然哐的一聲,南邊的窗戶被一陣風給吹開了。


    奚嬈狐疑地起身望去,卻隻看到窗外一片搖曳生姿的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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