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會的。”楚雲驍拍了拍他的肩,眼神微黯,苦澀的笑意不達眼底,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


    他心裏清楚,他的阿錦時常說這些奇怪的話,絕非無心之舉。


    而是想借此告訴他一些真相。


    楚雲驍雙眸微閉。


    他其實並不想知道。


    又或者說,他早已心知肚明。


    自從他自己做了關於阿錦臨終前的噩夢,告知阿錦後,便已察覺到阿錦的反應異常,似有恐懼,又時常心神不寧。


    尤其是前不久阿錦那個令人心碎的夢。


    與他先前所做之夢如出一轍。


    如今見阿錦這般模樣。


    他即便再難以置信,也不得不信了。


    念及此處,楚雲驍抱著徐舟野的手又緊了幾分。


    他不願提及阿錦的傷心事。


    也不願去承認……


    不願承認他的阿錦曾…經曆過死亡。


    楚雲驍深吸了口氣,低頭吻了一下徐舟野的額頭。


    往事不可追,來者猶可憶。


    前生的遺憾,今生乃至生生世世,皆由他來補。


    而他的阿錦,安好足矣。


    ……


    三月後,漫天飛雪,錯落有致的房屋瓦舍之上,殘雪斑斑。


    裴府大廳內。


    裴南朝跪地,一臉肅穆地向曾祖父母請求去爭取做太子伴讀的人選。


    一旁的裴啟麵露驚色,深感難以置信。


    上迴這小子還信誓旦旦地說不稀罕這太子伴讀,可去了一趟連州之後,竟然性情大變,幾乎無時無刻不在找借口往東宮裏跑,活脫脫就是太子的一個小跟班。


    裴南朝並未在意父親那異樣的眼神,反而愈發堅定地懇請曾祖父母應允他的決定。


    他心裏清楚,曾祖父母一直不願他與太子走得太近,無非是擔心他卷入朝堂紛爭。


    畢竟他們家數代人都在官場中摸爬滾打,深知位高權重的艱險。


    若是勢力過於龐大,引起皇室猜忌,恐怕難以善終。


    更何況是參與太子的黨派之爭。


    雖說現今皇室子弟僅有太子一人,但誰能料到日後是否會有變數?


    而他的曾祖父,身為三朝老臣、當今太師,自然對此看得透徹。


    不過,經曆了此次變故後,他的曾祖父對他與太子的往來已不再那般抵觸。


    想必是上迴太子特意傳召他去連州賑災,從中流露出了皇家的態度。


    因此,宮變之際,他的曾祖父從原本的中立派,旗幟鮮明地站在了皇帝這一邊。


    ……


    “既然陛下和太子皆有此意,你便去吧。”


    裴元現已辭去太師之位,對於朝堂之事已無興致再去深究。他年事已高,實在是力不從心,也不想再過多管束後輩之事。


    而他的老伴柳婉婉更是毫無異議。


    如今這太平盛世,二人隻想安享天倫之樂。


    裴南朝見全家人皆無反對之聲,不禁喜出望外,激動地給他們叩頭謝恩,隨後便迫不及待地又往宮裏奔去。


    *


    楚鶴遠正要前往鳳鸞宮給父君請安。


    轎輦行至一半就碰見了裴南朝。


    楚鶴遠便讓隨從停下,下了轎輦走向跪地行禮的裴南朝,“起來吧。”


    裴南朝依言起身,“太子殿下這是要去給皇後請安嗎?不知南朝可否有幸一同前去?”


    楚鶴遠婉言迴絕:“父君不喜人多,你且去東宮候著罷。”


    裴南朝有些失落,點頭應是後,轉身朝東宮而去。


    *


    徐舟野將一盅新鮮出爐的雞湯輕輕推至楚鶴遠身前,笑著說道:“老規矩,這是你父皇特地留給你的。”


    楚鶴遠見狀,心下一暖,毫不遲疑地享用起來。


    “嗯,好吃!”楚鶴遠由衷讚歎道。


    每次來父君宮中,總能品嚐到父皇親手烹製的各式美味。


    是真真美味!


    有時饞蟲作祟,便會想起父皇的廚藝。


    可自己又不敢開口央求父皇為他烹飪。


    故而,每逢來給父君請安之時,便趁機蹭吃蹭喝。


    時間長了,父皇自然會為他留一份。


    徐舟野看著他,不禁莞爾:“瞧你高興的,日後若想吃,隻管告知你父皇,他定會應允。”


    楚鶴遠羞澀地低下頭,小聲迴道:“知道了……”


    徐舟野:“不過你今日來得有些晚,見不到你父皇。”


    楚鶴遠愣了一瞬,隨即迴道:“來的路上碰見了南朝,這才耽擱了些。”


    徐舟野眼神微亮,“南朝又來啦?你怎的沒讓他一起過來,鳳鸞宮有的是吃的,少不了他一份。”


    楚鶴遠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是怕……”話至唇邊卻又止住,神情頗為糾結。


    徐舟野見他如此,心中已然明了。他垂首輕笑,麵容清俊,透著玉澤般的溫潤,眉目舒展而開:“無妨,我並不在意這些。知道了便知道了,無需懼怕他人閑言碎語。”


    言罷,他抬頭直視楚鶴遠,眼底笑意不減,“我還讓你父皇去擬了道旨意,公布這孩子的身世呢。”


    楚鶴遠一聽,怔愣片刻,“父君當真……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語嗎?”


    徐舟野輕笑一聲:“人後遭人議論實屬常事,若事事在意,豈不累人。”頓了頓,“自然,我也曾擔憂他能否承受這些言論。”徐舟野再次抬頭望向楚鶴遠,“不過無妨,我與你父皇定會護他周全。”


    聽聞此言,楚鶴遠不禁心生欽佩,迎著父君溫柔而堅定的目光,認真道:“父君放心,我也會全力護他周全!”


    “說什麽呢,這麽嚴肅!”


    徐江臨邁步而來,一手提著補品一手拎著一些嬰孩玩的小玩意,上前將這些東西放置一旁,吊兒郎當地落座於一側。


    “諾,父親又托我給你和孩子們送溫暖來了。”


    “哦,那還真是辛苦你了。”徐舟野沒好氣地瞥了他大哥一眼。


    楚鶴遠規規矩矩地叫了一聲國舅。


    徐江臨不愛聽,掏了掏耳朵,不耐煩道:“說了多少次了,叫哥!”


    楚鶴遠:“……”


    徐舟野:“少給自己臉上添金了,你多大鶴遠多大,還叫哥,那不是亂套了,盡會占人便宜!”


    楚鶴遠連連點頭。


    徐江臨不以為意,“開個玩笑罷了,何必如此計較?”


    徐舟野嗬嗬一笑,“我看你是不服老。”


    徐江臨炸了,“老?哪裏老了?你大哥我正值壯年,年輕氣盛,出門都說我如十六七歲的少年郎,怎麽偏偏到你這就老了?你到底是不是我親弟!”


    徐舟野漫不經心:“開個玩笑罷了,何必如此計較?”


    徐江臨:“……”


    楚鶴遠忍俊不禁。


    自打見了這國舅,日子過得相當有趣,哪怕心情再是沉悶,隻要有國舅在旁,須臾之間便也會雲開霧散。


    尤其是國舅這性子,像極了他那四皇叔,簡直是行走的開心果。


    要是四皇叔還在,這日子定會更熱鬧吧……


    想到這,楚鶴遠明亮的眼眸黯淡了幾分。


    徐江臨餘怒未消,眼神一掃,便察覺到了小太子瞬間黯然的神色。他收斂情緒,上前拉住楚鶴遠的手,“今日天氣甚好,太子殿下可要同微臣去練武場切磋切磋?順便把南朝他們叫上,也好讓微臣檢驗一下太子殿下的武藝是否有所長進?”


    言罷,未等楚鶴遠迴應,徐江臨便拉著他離去,邊走邊迴頭對徐舟野說道:“今日就不陪你鬧了,天降大任於斯人也~”


    徐舟野:“……”


    徐舟野微微搖頭,目送著那一大一小的背影漸行漸遠。


    待他們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野中,徐舟野才緩緩收迴視線。


    這時,楚雲驍身著朝服,穩步走來。


    徐舟野原本欲收迴的目光瞬間凝滯,待迴過神來,他習慣性地起身向前,為楚雲驍褪去那沉重的朝服,輕輕抖落上麵的些許雪花,而後將其掛於一旁。


    楚雲驍微笑著牽起他的手,一同落座。


    他眉心微動,目光久久在他的皇後身上流連,微啟的薄唇染上了笑意分明的溫柔,“近來安好?”


    徐舟野低頭,嘴角含笑,“都好。”


    楚雲驍俯身長臂攬過他的腰,抬手輕撫他的腦袋,臉湊近過去,在他唇上輕吻一下,道:“辛苦了。”


    徐舟野輕輕搖頭,隨即話鋒一轉道:“陛下可想好名字了?”


    楚雲驍稍作思考,答道:“鶴字一輩,男孩就取名鶴景,女孩則叫鶴寧。”


    徐舟野眸色亮了亮,接過他的話,輕聲呢喃:“景星慶雲,寧靜生樂……皆是好名。”


    話罷,徐舟野主動親了一下楚雲驍,“那就這麽定了。”


    與此同時,莊府內。


    莊硯正與他母親僵持著。


    其因是他母親始終不同意他與商九在一起。


    言稱莊家的香火不可在他這裏斷絕。


    莊硯卻不以為然,不緊不慢道:“話雖如此,但下一代未必就不會斷了這香火。往祖上數,說不定也曾斷過,而後祖宗們才另開了頁族譜。”


    此語一出,莊母氣得對他又打又罵。


    莊硯這次並未躲避,任由母親責罵。


    一旁的莊父看著很是心疼,忍不住插話道:“其實……也並非一定要生……”


    莊母聽後更是惱怒,“那你老莊家就等著斷後吧!”


    莊父愣了一下,既點頭又搖頭。


    莊硯接過話頭,“為何一定要生?母親您生我時曆經艱險,這種苦楚,您又怎會不知……人生在世,平平安安才是最重要的。孩兒已然長大,母親您就不必過於憂心了。”


    這突如其來的一番煽情話,讓莊母的心腸軟了幾分,她剛要抬手擦去眼眶中打轉的淚水,莊硯的下一句話便直接讓她止住了動作。


    “況且,這斷的是莊家的香火,母親您姓周,何必如此憂心?要憂心也是父親憂心。”


    莊父:“……”好沒良心的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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