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走進屋,薑眠指尖輕輕撫過床頭櫃上那幀泛黃的照片。


    照片裏,穿月白白旗袍的女子含笑摟著吃糖葫蘆的小女孩,背景是薑家舊院滿架的紫藤花,陽光碎金般灑在母女相貼的臉頰上。


    “自我記事起,媽媽就喜歡穿旗袍。”薑眠的聲音柔柔地漾開,“領口盤著銀線纏枝蓮,袖口滾了一圈小珍珠扣子,走起路來,裙擺像水波一樣,我小時候很喜歡,很向往,所以長大了常常穿著旗袍。”


    溫矜懷無聲地坐到她身後,胸膛貼上她微涼的脊背,雙臂環住她的腰肢,下頜輕抵她的肩膀,唿吸間縈繞著她發間清甜的橙花香,將人密密實實地攏進自己的氣息裏。


    “嗯,這下我更加確定,你是蘇家的孩子而不是楚渺的孩子了。”


    薑眠聞言笑了笑:“我本來就是媽媽的孩子。”


    “蘇家有三個女兒,我外婆是最聰明的一個,她沒有早早嫁人,也沒有放棄學業,而是不顧世俗的眼光,在民國時期就明白了創業的魅力,放棄了當時的青梅竹馬。”


    薑眠往後靠進他懷裏,身體徹底放鬆下來,陷入溫暖的迴憶旋渦。


    “外婆的大姐性格像顧越昭,小妹嬌憨任性,隻有外婆連折隻紙船都帶著書卷氣,所以她和外公懷上媽媽的時候,就說過我的媽媽一定是蘇家最優秀的女孩。”


    她唇角彎起溫柔的弧度,滿眼都是對媽媽的崇拜。


    “我七歲那年,打碎了外公書房裏那隻古淘店買來的毛筆,嚇得躲進衣櫥裏,哭得直抽抽,媽媽找到我時,給我擦眼淚,小聲哄我,還很外公說那是她打碎的。”


    “外公配合著演戲,我才放下心中的恐慌和忐忑,但我也不想媽媽被冤枉,輾轉反側一個晚上還是和外公承認了…”


    記憶的潮汐漫過靜謐的夜。


    小薑眠最愛的時光,便是趴在母親的梳妝台前。


    看著母親雙纖白的手,將烏亮的長發靈巧地綰成低髻,斜斜簪一支點翠蜻蜓簪。


    旗袍的立領妥帖地裹著修長優雅的脖頸,行走間,裙擺搖曳生姿,腰間垂落的絲絛流蘇。


    “她教我認的第一個字,不是詩,也不是禮詞。”


    薑眠蜷起指尖,在溫矜懷寬厚的掌心一筆一畫,認真地寫下那個字。


    “是韌。”


    “她說,蘇家的女兒,當如這旗袍的料子一樣,外頭是溫潤妥帖的軟緞,骨子裏卻要嵌著織錦緞的筋骨。”


    她頓了頓,聲音輕軟如歎息。


    “爸爸應酬多,總是迴來的很晚,冬天的夜裏,媽媽是陪我最多的。”


    溫矜懷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但在片刻的思考後選擇暫時沉默。


    忽然薑眠轉過身,將臉埋進他堅實的頸窩。


    “可是那場車禍,爸爸媽媽都沒有料到。”


    薑眠的聲音悶在他衣料裏,卻不再有悲慟,隻有綿長的眷念。


    “我最大的願望,無非是等我長大了,讓爸媽戴上我設計的漂亮珠寶,和我一起見證我的每一步成長。”


    薑眠說著說著,眼底氤氳著水光,唇邊卻帶著笑:“我見到爸媽的最後一麵,就是兩塊白色的布,麵容都沒有瞧見。”


    那時候她天真,還以為爸媽會被救活。


    誰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溫矜懷倏然收攏雙臂,將她微微顫抖的身體更深地嵌進自己懷裏,仿佛要揉進骨血,替她承托住所有沉澱的思念。


    他想起和薑眠初遇時,那個氣質清冷,設計稿才華出眾的薑眠,此刻在他懷中,卻柔軟得如同初生的雛鳥。


    “嶽母把眠眠養得這樣好,這樣堅韌,她一定會欣慰的。”


    “嶽父嶽母為你鋪的路,那麽今後由我牽著你,穩穩地走下去。”


    薑眠抬起頭,望著溫矜懷,眼裏感動大於愛意。


    都是真正的愛是托舉。


    爸媽如此,溫矜懷也如出一轍。


    薑眠在他溫暖的懷抱和沉穩的心跳聲中,意識漸漸朦朧。


    溫矜懷垂眸,凝視著懷中人兒恬靜的睡顏。


    他抬眼,目光落在那幀泛黃的照片上,穿旗袍的溫婉女子笑容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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