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廳的璀璨與喧囂被徹底關在身後,如同一個光怪陸離的夢。


    車上,薑眠柔聲說道:“我送你迴家吧。”


    齊心妍低下頭,長發遮住了她的表情,隻聽她支支吾吾起來:“眠眠姐,我…這個月的房租沒有交上,暫時沒有家,你可以把我送到附近的網咖,我在裏麵待一晚上就行。”


    “什麽?”薑眠不可置信的盯著她,“你每個月的工資有將近三萬,怎麽可能交不起房租呢?”


    齊心妍沒有說話,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落在衣裙上,潤濕一片深色。


    “我的父母…重組了家庭,他們分別有了自己的孩子,前段時間爸爸跟我打電話,說他的兒子要買房子,他的存款隻夠付首付,買不起全款。”


    “我知道他是什麽意思,我本來想拒絕,可是爸爸跟我說,如果我連他都不幫,以後就不要認他這個爸爸。”


    “任誰都知道,我很渴望得到父母的愛,哪怕是一點點。”


    她越說,抽噎聲音就越可憐。


    薑眠晃了晃她的肩膀,柔聲問道:“你給他錢了?”


    “沒有。”齊心妍搖搖頭,摸了一把眼淚,“我跟我媽媽打了電話,她雖然有了自己新的家庭,但她偶爾還是會關心我,我就把事情告訴她了。”


    “結果呢?”


    麵對薑眠的問題,齊心妍就像是想到了更難過的事情,整個人的背以肉眼可見的彎了下去,任由長發傾斜,憂鬱的氣息四溢。


    “心妍?”


    “我媽媽跟我說…”齊心妍的聲音變得格外沙啞,“與其把錢給我爸爸,不如給她,她的小女兒雖然還沒有長大,但等以後長大了有不錯的嫁妝,婆家就不會欺負她了。”


    薑眠皺起眉頭:“那你呢?”


    “我問了。”她的聲音變得有氣無力,兩隻手不斷的互相掐扣,導致自己手背上全是指甲印,“她說,我已經有自己的事業,還被調去京城工作,未來一片光明,怎麽可以跟一個八九歲的妹妹爭風吃醋,叫我大度一些,把存款拿出來給妹妹。”


    任何人都無法感受到她說這些話時,辛苦有多疼。


    哪怕薑眠想安慰,可到嘴邊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去。


    她想譴責她的父母,可她不知道該站在什麽立場上去譴責,那是齊心妍的父母,她沒有資格多嘴。


    就算是要幫助齊心妍,也隻能通過其他的方式。


    “眠眠姐。”


    “我在。”


    齊心妍重新抬起頭,哭花了的一張臉望著她:“我是不是很懦弱啊,為了迎合母親的喜歡,就把錢全都給她了,我居然在兩個不愛我的人身上做比較。”


    她那樣的渴望愛,渴望到了失去自我的地步。


    薑眠搖搖頭,像個知心大姐姐:“你沒有錯,你隻是需要時間走出來。”


    一個無辜的孩子,承擔被父母拋棄又剝削的疼痛,怎麽能算她有錯,這個世界上,最肮髒的言論就是受害者有罪論。


    她不會罵齊心妍笨,不會罵齊心妍懦弱,更不會怪她自己咎由自取的轉了賬導致生活不易。


    她隻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結。


    “跟我迴家吧。”


    薑眠載著齊心妍迴到了玫瑰園別墅區時,夜色已深得如同潑墨。


    別墅區特有的靜謐包裹上來,隻有車輪碾過濕漉漉路麵的沙沙聲,以及遠處山林被夜風吹拂的嗚咽。


    這樣的寂寥,似乎完美的吻合了齊心妍的苦難。


    門鈴響了兩下。


    羅阿姨打開門,瞧見自家夫人還帶了一個弱柳扶風的姑娘迴來,愣了一下。


    不過她並沒有多問,而是從櫃子裏拿出一雙備用拖鞋給了齊心妍。


    薑眠將情緒低落的齊心妍安頓在客房,看著她蜷縮在柔軟被子裏,唿吸漸漸平穩,薑眠才輕輕帶上房門。


    她沒有立刻迴自己的主臥,而是赤著腳,悄無聲息地走下旋轉樓梯。


    客廳裏隻留了一盞角落的落地燈,散發著暖橘色的、毛茸茸的光暈,溫柔地驅散著角落的黑暗,也恰到好處地勾勒出沙發上那個熟悉的身影輪廓。


    溫矜懷穿著深灰色的絲質家居服,領口微敞,露出線條清晰的鎖骨。


    他斜倚在寬大的沙發裏,長腿隨意交疊,膝蓋上攤開著一本文字密密麻麻的書籍,不知道是關於什麽的。


    暖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在挺直的鼻梁旁投下小片扇形的陰影,讓他冷峻的側臉線條顯得柔和了許多。


    他似乎並未察覺薑眠的到來,專注的目光停留在書頁繁瑣的文字上,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摩挲著紙張邊緣。


    薑眠靠在樓梯扶手上,靜靜地看著他。


    宴會上的劍拔弩張、潑出去的香檳、齊心妍壓抑的啜泣……


    那些激烈的情緒碎片,在這個靜謐的空間裏,在他沉穩安寧的氣息包裹下,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漣漪漸漸平複,沉入一種難以言喻的踏實感。


    她甚至能聞到空氣中極淡的、屬於他的清冽氣息。


    很安心。


    讓人擁有一股說不上來的安全感。


    她放輕腳步走過去,柔軟的羊毛地毯吸走了所有聲響。


    直到她的影子落在他的書頁上,溫矜懷才微微抬起頭。


    “迴來了?”


    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剛結束專注閱讀的微啞,像大提琴最低沉的弦音,在寂靜的夜裏格外熨帖人心。


    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敏銳地捕捉到她眼底尚未完全褪去的疲憊。


    “今天不開心嗎?”


    “你還沒有睡覺呢。”


    薑眠答非所問,沒有多提宴會上的糟心事,隻是順勢在他旁邊的單人沙發裏窩了下去,像一隻終於找到安全角落的貓,整個人都鬆懈下來,帶著點慵懶的倦意。


    溫矜懷笑著輕撫她的秀發:“我在等你。”


    “我工作室有個女孩子,目前遇到了經濟困難,我沒有打招唿把她帶迴來了,就算你不情願,也沒辦法了。”


    溫矜懷合上書本,隨手放在一旁的水晶茶幾上,拿起茶幾上溫著的白瓷小壺,倒了一杯淺琥珀色的液體。


    清甜的梨香混合著淡淡的陳皮和冰糖的溫潤氣息,立刻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這是我們共同的家,你有權做任何你想做的選擇,來,羅阿姨睡前燉的冰糖雪梨,說你迴來晚,潤潤嗓子。”


    薑眠捧著溫熱的瓷杯,指尖傳來的暖意順著經絡蔓延。


    她小口啜飲著,任由清甜溫潤的梨湯滑過喉嚨,仿佛也熨平了心口的褶皺。


    “矜懷。”


    她抬眼看向溫矜懷,他也正看著她,深邃的眼眸在暖光下褪去了平日的冷厲,隻剩下沉靜的關切。


    無需言語,一種無聲的默契在兩人之間流淌。


    溫矜懷知道她需要什麽,像薑眠這樣堅韌的女孩子,需要的不是追問,不是評判,隻是這樣一個安靜的、充滿安全感的角落,和一杯恰到好處的溫潤甜湯。


    “謝謝。”她輕聲說,聲音也染上了梨湯的甜軟。


    溫矜懷唇角幾不可察地彎了一下,一個極其淺淡卻真實的弧度。


    “我們迴去休息吧,我最怕的就是你熬夜了。”


    他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燈光下拉長,帶著一種無聲的守護意味,然後朝著薑眠伸出手。


    “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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