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矜懷五歲那一年,溫家發生了動蕩。


    似乎是幾家聯合的商業壟斷,造成了溫家股份大跌,經濟損失嚴重,內部人員也見風使舵的離開了一部分,還有幾個骨幹被蟄伏已久的奸細撬了牆角。


    溫矜懷都是從爺爺嘴裏得知的消息,而且是偷聽來的。


    溫爺爺覺得溫矜懷和溫彥年紀太小,所以並不打算告訴他們,而是敲了敲手中的手杖,坐在沙發上盯著落地窗外的秋葉。


    “他們想溫家倒台,做夢!”


    偌大的房間裏,隻有一個白發蒼蒼的助理站在溫爺爺身側,語氣擔憂:“少爺和少夫人還沒有消息,要不然…”


    “不要白費力氣了!”


    溫爺爺的聲音,帶著不可忽視的顫抖。


    “溫家都找不到的人,警方也不用白費力氣了,有人把消息網切斷了,買通了內應,是不會把人交還給我們。”


    他說著,居然有了幾分哽咽。


    躲在櫃子裏偷聽的溫矜懷第一次驚訝於溫爺爺的眼淚。


    在他的印象裏,溫家人有淚不輕彈,即便是再難過去的坎,也要一鼓作氣硬著頭皮走下去,溫家人的肩膀要扛得起壓力,頂得住輿論,承受的了詆毀。


    否則,溫家早就被吃人的京城屠戮殆盡,哪還有今天的地位?


    “老爺,我們…”


    溫爺爺抬起手,示意對方不用再繼續說下去了。


    那是溫矜懷第一次看見他的背彎成了那個樣子,仿佛再也直不起來似的:“我的兒子…兒媳,或許有他們該走的命運,溫家不能為了他們兩個人功虧一簣,這是祖祖輩輩世世代代積累的產業。”


    老助理了然於胸,惆悵無比的唉聲:“我明白了,老爺。”


    他說罷,步伐沉重的往外走,直到那帶著情緒的腳步聲逐漸消失。


    屋裏安安靜靜,隻有溫爺爺啜泣的聲音。


    他很少這樣可憐,這樣無助,甚至說,這是他第一次示弱。


    “矜懷。”


    原來,溫爺爺早就知道他在櫃子裏躲著。


    溫矜懷也沒有繼續藏著掖著,推開了櫃子的門,走到了溫爺爺身邊,望著爺爺那張老臉上的眼淚:“爺爺。”


    他沒有伸出手去為爺爺擦眼淚,安靜的站在一旁,默默地望著溫爺爺。


    “矜懷啊,以後要照顧好你的弟弟,也要照顧好你自己了。”


    “…”溫矜懷努了努嘴,終究是沒有說出半個字來。


    溫爺爺的視線被淚水模糊,看窗外的秋景如同蒙上了一層霧,越看越看不清,就像這吃人的京城一樣。


    “處處是危險。”他兀自說道,“京城,處處是沼澤,想活下去,就得明白一個道理,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溫矜懷對著四個字感到陌生,但看著溫爺爺那憤恨的神態,他似乎明白了大致的意思,應該和溫父教他的大差不差。


    不擇手段,迎難而上。


    溫爺爺扭過頭,和藹可親的看著他:“矜懷,今後的溫家,由你來做主。”


    今後…


    這個詞不知為什麽,此刻顯得尤為沉重,險些壓得溫矜懷喘不過氣。


    他不確定是不是他猜測的意思,在溫爺爺的眼睛裏,他讀到了自己從未見過的東西,那東西讓他心脈鈍痛。


    “矜懷…明白了。”他垂下了頭。


    那天晚上,他做了個噩夢。


    夢裏具體夢到了什麽,他記不清了,隻記得自己是哭醒的。


    眼淚滑落在嘴角,帶著澀人的鹹味。


    等他起床,就已經了樓下嘈雜的聲音,許多陌生麵孔的人出現在了一樓大廳,有穿白大褂的,有穿西裝的,也有穿防護服的。


    他站在樓梯口,忽然覺得自己重心不穩,急忙扶住了欄杆,撐住小小的身體,目光聚集在那堆陌生人裏。


    這時,他的弟弟溫彥扭過頭來,還不知道發生什麽事情的望著他:“大哥,爸媽這麽不在啊?”


    溫矜懷欲言又止,不知道怎麽解釋,準確來說,不知道怎麽用溫彥既可以接受又可以聽懂的話去解釋。


    他隻能用無聲去迴應,將自己藏在心房,表露出來的,就是一個沒有感情沒有概念的小孩子。


    溫彥得不到答案,便沒有繼續問了。


    他自然也不知道,自己一迴頭,大哥就暈倒在了身後的攤子上。


    溫家嘈雜不堪,沒人注意到那倒下的小小身影。


    就連溫彥也不曾迴頭,拿著手上的玩具下了樓,湊到人堆裏,不分場合的抓著溫爺爺的手詢問父母去向。


    混亂中,管家注意到了暈倒的溫矜懷,為了不添油加火,他一言不發的把溫矜懷抱迴房間裏,並且帶來了溫家的醫生。


    黑暗中,有人在撫摸他的額頭。


    “這孩子壓力太大了,根本不是他這個年紀可以承受的,這樣下去,他會心脈受損,過於早熟。”


    在溫矜懷撐開眼睛的同時,看見了溫家的醫生正在為他檢查。


    “矜懷,你醒來了。”醫生鬆了口氣,如釋重負。


    一旁的管家端來熱牛奶:“來,喝一杯熱牛奶壓壓神。”


    溫矜懷看著那杯牛奶久久沒有說話。


    見狀,管家和醫生不免有些緊張起來,他們皺著眉頭詢問床上的小孩兒,生怕他是受刺激變傻了。


    安靜的房間裏,溫矜懷仿佛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傻愣愣的盯著那杯牛奶。


    直到溫爺爺杵著手杖來到了他的房間,才讓溫矜懷的眼神挪了挪。


    “矜懷。”溫爺爺的眼睛紅的可怕,眼皮部分還有些腫。


    然而,床上五歲的小孩沒有任何反應。


    平日裏最禮貌的溫矜懷第一次沒有迴應爺爺的唿喚,而是繼續用呆滯的眼神,盯著爺爺的臉。


    “矜懷,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飯,爺爺叫人去給你做你想吃的,或者你想跟阿彥一塊出去玩嗎?”


    溫爺爺以前最得意的就是長孫早慧,而現在,他實在心疼他的早慧。


    任憑屋裏幾個人怎麽和溫矜懷說話,溫矜懷都沒有任何迴應。


    他們怕了,也慌了。


    有人叫他哭出來就好了,有人叫他像個孩子一樣發脾氣就好了,也有人勸他任性妄為一迴,泄泄氣,不要悶在心裏。


    溫矜懷充耳不聞,看了一眼旁邊小桌上擺放著的勺子。


    忽然,他張了張嘴,吐出一句大家都覺得莫名其妙的話。


    “我想吃草莓小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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