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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宮的每夜都是格外深沉幽長。


    這樣的夜晚,總讓雲汐睡不安穩。


    又一個輾轉翻身,她無意中睜開迷蒙的眸,瞬間看到那蘇紫的繁花蝠鳥暉春床幔明顯一動,有道黑影悄無聲息的落在床前。


    “誰!”


    雲汐驟的驚醒,挺身而起。


    月光斜入幔帳,打亮他的半側臉頰。


    五官深邃,俊美無儔的男子正一言不發的望著她,幽黑的眼底閃著悲憫的亮光。


    “夫君,是你嗎?”


    雲汐素手掩口,就快要喜極而泣,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雙眼。


    誰曾想,那幾個時辰之前才與她在景陽宮裏有過激烈爭吵的男子,會在深夜時分身著夜行衣,悄然潛入了她的寢閣。


    “丫頭,是我……”


    鳳目裏的光輝轉而暗淡了一重,男子低幽幽的開口,聲音輕淡得好似天邊薄薄易逝的雲彩。


    “顯哥哥?”


    雲汐眨了眨杏眸,驚詫的目光閃轉,這時才留意到他那與夜色自然融合的墨發。


    男子並非她的夫君華南赫,而是蠱笛,是華南赫的孿生哥哥華南顯。


    片刻局促過後,雲汐眸色冉冉,挺直脊背向他挨近去,麵容再次現出百般的喜悅。


    “顯哥哥,你迴來了?你的臉傷也治好了?”


    蠱笛坐在床邊,不急於迴答,一雙顏色凝重的眸緊緊的看她,看她眉眼憔悴的臉。


    一瞬間出手將人抱在懷裏,他沉沉闔眼,嗓音發哽:


    “丫頭,對不起,我迴來晚了。”


    自嫁人到被迫轉迴大羿皇宮,很久都沒人再叫她“丫頭”了。


    許是被這一聲感慨勾出了太多的迴憶,使雲汐不堪偽裝堅強的重擔,終在蠱笛的懷裏哭得潰不成軍。


    待她情緒好了些,蠱笛才作解釋:


    “我和玉玄磯尋齊製作香玉散的配方,便找到江淮安配藥。我的臉傷痊愈了,遇到索羅華的線人,才知道你和九弟出了事。


    丫頭,當年我就說過華南信絕不可靠。九弟終是太過仁慈,以至於害了你們,害了東廠的舊部。”


    雲汐濕漉漉的臉龐離開蠱笛的胸懷,悲聲哀歎著,淚水漣漣不斷:


    “我也聽說了,程千戶、三擋頭、四擋頭已經不在了。”


    蠱笛握起女子寒涼顫抖的手,捂在兩掌之間:


    “迄今為止讓我最為後悔之事便是私心作祟,暗下毒手廢了你的武功。丫頭,你本是雄鷹,卻被我折斷了翅膀,淪為華南信的籠中鳥。”


    蠱笛深邃有型的鳳目,在夜色中彌漫出盈盈的水光。


    雲汐淺笑搖頭:


    “那些已是前塵往事了,顯哥哥,我已經不再怪你,你也早日放下吧。我的哥哥,他還好嗎?”


    蠱笛對她點頭:


    “你放心,玄磯他好得很。他隨索羅華的線人去西夷尋找巫師了。我想,不久以後他們就可以與索羅華迴合……”


    一絲猶豫後,蠱笛話鋒一變:


    “丫頭,從前我對你哥哥總有誤會。其實他的本性不壞,隻是少年時的遭遇令他變得犀利不近人情。我想,我可以照顧他,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雲汐唇瓣翕動,訝異的目光蠱笛溫煦的眸色承接一處。


    她當然明白他的話意。


    蠱笛與玉玄磯,雖然她對那種感情沒有體會,但隻要是他們兩人的決定,她都會尊重。


    特別是,她後來得知在夫君假扮太監的年月裏,她的哥哥一直對其情有獨鍾。


    如今這樣的安排,這種組合,不僅可以讓蠱笛與玉玄磯彼此不再孤單,也算彌補了玉玄磯的一大遺憾了。


    雲汐的笑容清素好看:


    “哥哥說過,從前的我們,各自為他人、為使命而活。今後,我們該為自己活。顯哥哥,請代我照顧好他。”


    蠱笛對著她凝神片刻,唇角蕩然一抹悲愴的笑紋:


    “大家都在想方設法搭救你與九弟,你不要輕易放棄希望。”


    見雲汐無聲的木然點著頭,他神情一變,斂去滿麵悲喜,緩聲問:


    “你呢,你在華南信的後宮裏還好度日嗎?他…有沒有對你不軌?”


    雲汐將眸光偏至一旁,苦澀的笑笑:


    “眼下,我名義上是他的女人,他每來景陽宮自然免不了對我動手動腳。不過,我大體也能應付過去,不叫他占了大便宜便是。”


    蠱笛從衣襟裏抹出一個紙包。


    雲汐接到手中:


    “這是什麽?”


    蠱笛歎氣,蹙眉解釋:


    “這是你哥哥托我交給你的,每次取用隻需半匙,融在茶水裏無色無味,就算太醫院也查不出來。


    人喝下去,就可生出一身痘瘡,其症狀與天花無異,卻不會傳予他人,四五日可自愈。


    這是為護你清白的虎狼之藥,對自身也有一定的損傷。不到萬不得已不可取用,切記不要過量。”


    雲汐聽得脊背直冒冷汗,正色道:


    “多謝顯哥哥,我會小心保管好它。如今你迴來了,我正好有一事托你調查。”


    蠱笛起身:“你說。”


    雲汐歎氣,抱住曲起的雙腿:


    “昨日我與夫君在宮裏見麵了……”


    “真的嗎?”蠱笛驚愕,急匆匆打斷了雲汐:


    “他和我一樣偷偷來找你了?那他可否對你講明他有何計劃,準備何時救你出去?”


    雲汐麵色悲涼,下顎抵在膝頭上,沉沉迴答:


    “他整個人的狀態很不好,根本認不得我。華南信說,那年在西夷,夫君他受到強烈刺激,人已經失憶了。為了我,華南信不敢對他下殺手,隻好把他養在京城裏。”


    蠱笛聽得臉色蒼白,十指桀桀抽搐。


    惶然細思一刻,他低聲呢喃:


    “難怪,他從出事以後都未聯係過索羅華和我……”


    雲汐愁容不解道:


    “可我仍舊心存一線希望,或許是他有自己的想法,為瞞住華南信不得不做隱藏。總之他到底是什麽情況,還望顯哥哥設法進入九王府,細細探究一番才好。”


    “進入九王府並不難,包在我身上。你要保重,謹慎用那藥粉。”


    濃濃的不舍如漣漪般在幽深的眼底滌蕩開來,蠱笛說著撩開床幔。


    雲汐拖著牙白色滾雪紗寢裙的曳地大擺追他到了窗邊,目送他飛身越出“六合喜春”窗扇,黑色身影越過幢幢落落的高簷屋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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