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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婢話音錚錚,好像攢足氣力後出口的一句,引滿殿嘩然。


    許妃站在宮妃列隊的最首位,怔怔注視周遭投射而來的各色目光,容色驚錯,半晌才有所反應,與掌事錦竹快步出列,雙雙跪倒。


    許妃攏手低眉,形容憤懣,不緊不慢的辯解:


    “皇上,此說辭子虛烏有。臣妾與裕妃情同姐妹,如何能夠加害於她?且臣妾已為人母,深知孕養之艱辛,眼見姐妹懷孕,怎會心狠到毒害皇上與她的孩子!”


    顧雲汐不可思議的注視眼前發生的一切,感覺自己如在雲端夢境裏。


    正如許妃所說,她與裕妃向來交好,裕妃有孕旁人加害她,顧雲汐信。若說此事的主謀是許妃,顧雲汐打死也不相信!


    她的身邊,冷青堂在沉默中遁然瞪大了鳳目,麵色沉峻。


    這刻的他已經明白了,一張承載著巨大陰謀的網,正於後宮悄然張鋪開來。


    龍椅上帝君那昏黃的眼目猝然凝起殺戮的血光,卻又帶著幾分不甘與心痛,緩緩的移動著投向下跪的許妃,暗啞之聲透著無抵的沉重:


    “元嬌……為何是你?”


    “皇上,臣妾冤枉啊!”


    許妃抬頭,淒楚的眸色迎上帝君的雙目。


    琉霞在這刻揚麵高唿起來:


    “皇上,奴婢是通過她宮裏的芳墨拿到落胎藥的,您差人提芳墨過來一問便知啊,皇上!”


    帝君眯眸,兩道寒嗖嗖的目光好似利刃懟向宮婢,即刻吩咐:


    “帶芳墨過來!”


    “傳儲秀宮宮婢芳墨進殿。”


    章公公手抖拂塵,太監特有的尖細嗓音直直的傳出勤明殿,在濃烈而空曠的夜色中,些微的刺耳。


    不出一刻,有內侍引一宮婢進殿而來。


    那宮婢低眉順眼,一步一頓間身形哆哆嗦嗦。


    顧雲汐仔細打量其五官,很快認出她來,確是在儲秀宮正殿裏服侍許妃的貼身五婢之一,芳墨。


    芳墨在許妃身後止步,身子頹然一軟癱在了地上。


    許妃轉麵去看,眸中驚光閃過,麵色霎時改變。


    芳墨此刻匐身磕頭,口中大喊:


    “皇上饒命,皇後娘娘饒命啊!”


    眼睫陡然挑起,璟孝皇帝凝眸掠起一絲肅殺的火星,狠厲的注視俯首認罪的宮婢。


    不用多說,一上殿還未經人問話,自己先行嚇到肝膽俱裂,這人心中定是有鬼。


    帝君五官冷凜,沉聲質問:


    “講,你是如何受你家主子的指示,逼迫景陽宮人琉霞為裕妃下藥毒害皇嗣的!”


    芳墨雙手緊攏,頭顱低垂掩去滿副驚恐的神色,斷斷續續答道:


    “奴婢說,奴婢全說。自那日得知裕妃有孕,許主子便在儲秀宮裏每每唉聲歎氣。


    那日她安排一姓林之人入宮又使銀兩疏通,為其在欽天監安下章正一職,後脅迫宋監正編造‘螢惑守心’的天象怪論並向京城主井投毒,致使京百姓誤認為是裕妃所懷妖胎使得天降瘟災……”


    “你胡說——”


    許妃早已聽得心頭火起,不待芳墨陳述完就迴身狠狠瞪向她,盛怒之下一對清眸已被熊熊火光灼得渾濁,就連最為精致嬌美的容顏此刻也變得完全扭曲起來。


    “本宮根本不認得什麽林章正,本宮也沒有派他脅迫宋監正向京城井水投毒!你為何要含血噴人,陷害本宮——”


    “許元嬌你給朕住口!”


    璟孝皇帝臉色陰沉,憤然嘶嚷,右手一揚,將掌心裏的蜜蠟三足蟾把件砸在地上,摔個稀爛。


    “皇上息怒。”


    錢皇後惶恐起身,與眾人同時下跪。


    滿殿寂靜,氣氛詭異而不和諧。


    帝君倚靠龍椅,半晌噓噓粗喘,全靠玉玄磯一側為其撫背,斂了斂情緒,冷凜的眸盯向芳墨,毫不客氣的催促一聲:


    “接著講!”


    芳墨半弓的身子劇烈哆嗦了一下,繼續陳述:


    “之後事敗,娘娘便又整日裏盤算別的主意,非要讓裕妃失了龍胎不可。


    不久前她拿住景陽宮琉霞的短,便威脅其暗地為她效命,與之接頭一事全交由奴婢來做。


    今日主子得知皇貴妃傳召了裕妃到永寧宮去,她以為時機到了,便吩咐奴婢帶著藥去找琉霞,催她動手。隻要裕妃胎落,主子她就將罪責推給皇貴妃,借機拉下皇貴妃。”


    帝君聽完容色大變,因是過於震驚他在龍椅上多時卻忘了唿吸,直到被自己憋得臉色深紅才猛然驚醒,長長吸了口氣,如大夢初醒一般的悚然。


    沉眸徐徐轉看許妃,帝君心中驟然生出無抵的憎恨,眉頭深鎖,沉痛的說了句:


    “元嬌,你太令朕失望了。”


    簡直是禍從天降!


    許妃眸色生厲,她不甘心,她絕對不能任由別人隨意誣陷自己。


    猛的迴身,許妃麵對芳墨,臉色赤紅,疾聲大喝:


    “無恥賤婢,你受了別人多少好處在此口若懸河陷害本宮。後宮皆知我與裕妃情同親姐妹,本宮害她又能得到什麽好處?


    芳墨淒然苦笑,一行清淚奪出眼眶:


    “沒人給奴婢什麽好處,要說對奴婢最好的人莫過於娘娘您了,奴婢對您言聽計從自是為報答您的恩情。


    當初幾位小主來儲秀宮小坐,彼時裕主子失手摔了七皇子險些釀禍,主子便以為是瑾婕妤嫉妒主子有皇嗣,從此對她心生恨意。


    您為報複瑾婕妤,想到故意挑唆瑾、孫二婕妤爭寵失和,便要奴婢前去買通蔚煙閣的宮婢妙蘭,趁閔國公入朝之際故意讓其放出消息,說皇貴妃那日會去禦花園,誘騙瑾婕妤前往才會在禦前失了儀態,被罰禁足至今。”


    “……”


    許妃猝然心口起伏,怔怔再無半點反駁言辭。


    殿中人皆為震懾。


    帝君身邊,錢皇後神情驚惑,思路越發淩亂無邊,以手掩口顫聲問詢道:


    “這、這究竟是怎麽迴事啊?”


    芳墨抽噎著擦了把臉,接著說:


    “主子與裕妃交好,這確是後宮人盡皆知的事,殊不知我家主子結交裕妃原本另有目的。


    那時裕妃任昭儀位份低且無母家依靠,又是隨和不善與人爭搶的心性,主子便想著拉攏她,為其於後宮爭寵尋一擋箭牌。


    之後見裕妃有孕又與閔氏認親,主子整天憂慮,恐有朝一日裕妃誕下皇子,國公府地位高寵,裕妃之子便會威脅到主子所生的七皇子,於是幾次暗地裏設計陷害。


    還有,她知皇上重用東廠提督,又探聽到屠侍衛是冷督主為查假人案安插在宮裏的線人。為向冷督主示好,她便將屠侍衛留在儲秀宮當差,為日後與東廠結盟,助七皇子繼承大統鋪路。


    不成想她自己設計的京城投毒案被東廠破獲,所幸林章正逃逸至今無可對證,便沒人能夠懷疑到她。


    可她也因此認清東廠終是靠向閔氏,就心生恨意,尋個錯處將屠侍衛趕出了宮去。屠侍衛出宮那日,宮裏很多人都看到了。”


    冷青堂聽過宮婢的陳述,幽暗的眸子如夜色般沉冷,在熠熠燭火的照映下,依然散射著隱隱的寒涼。


    臉頰微癢,他抬手抹去,指尖抓了一把冷汗。


    萬玉瑤果然歹毒至極!


    所謂黃蜂尾後針,不紮則已,一針紮下去果然死傷大片!


    顧雲汐胸腔中的怒火再次被恨意點燃,她恨那些顛倒黑白的人,更恨這不平的世道。


    不經督主同意,女孩擅自邁步出列,拱手揚聲:


    “皇上、皇後娘娘,卑職到儲秀宮當值時並未被許主子得知真實身份,宮婢芳墨所述言辭疑點頗多,不足以為證。”


    “大膽!”


    龍椅旁,章公公瞪起三角眼目,眸光之中陰冷之氣盤踞不散,毫不客氣的射向了顧雲汐。


    冷青堂心驚,上前頷首道:


    “微臣管教屬下無方,還望皇上、皇後娘娘恕罪。隻是屠侍衛迴到東廠談及宮中之事,總說許主子寬厚待人,對她極好。隻怕景陽宮一事有人暗地心懷叵測故意陷害宮妃,還望皇上、皇後娘娘三思。”


    “皇上……”


    錢皇後轉目看向帝君,謹慎勸導著。


    璟孝皇帝噤聲未曾說話,凝神促狹了霧氣氤氳的眼目,似在靜心思索。


    許妃一旁,錦竹早已隱忍不住,盛怒下完全喪失了理智,傾身撲向芳墨與她當堂撕扯起來,淒聲喊嚷著:


    “賤婢、賤婢,娘娘待你不薄,你為何要陷害於她——”


    章公公揮手:“快拉開。”


    兩名內侍趕到近前,隔開糾纏不休的女子,錦竹隨即便被人拖到殿外去了。


    內侍才放開芳墨,芳墨便放聲大哭起來,麵對許妃低泣道:


    “娘娘,奴婢感念那年家鄉發洪水,是您出資派當地衙門尋迴我父母雙親的遺體,又為其下葬修墳。如今宮裏東窗事發,奴婢也不想您一錯再錯,您的大恩奴婢隻有來世報答了!”


    話音剛落緊接一聲沉悶的動靜,眾人迴神之際,就見芳墨已撞到了殿東的盤龍上。


    屍身軟綿綿的倒了下去,鮮血染紅了柱上金龍的鱗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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