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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肆——”


    錦鯉湖畔,璟孝皇帝被眼前混亂的場麵搞到徹底抓狂,一記龍吟震怒劈空落下,使淩遝的現場頓然變得安靜。


    “你們、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闊步上前,帝君麵色緊擰,憤然抬手指向披頭散發的顧雲汐,眼目銳利的環顧眾妃。


    姹紫嫣紅俯首跪了一地,嬌柔的身形俱為兢兢戰戰。


    錢皇後身旁,誥命夫人閔刑氏眼睛瞪得鬥大,眸底之光閃轉複雜,恍似驚錯、欣喜與心痛交匯,難以言表的複雜,絞著些許水波泠泠的落在顧雲瑤的全身,又緩緩轉向她垂低的五官麵龐,許久的流連不舍。


    顧雲汐仰躺在明晃晃的太陽地上,半睜的眸子瞥見一道黃衣的影子,逐的內心一喜,知道自己的計謀又一次得逞了,便繼續裝模做樣,晃晃悠悠的掙紮著欲要爬起跪拜,胃腔裏翻江倒海一番,又吐出幾大口湖水來。


    璟孝皇帝嫌棄的皺眉,龍靴倒退好幾步,生怕那些髒物會沾到他一般。


    薑選侍頷首,快言快語含著明顯的慍怒:


    “啟稟皇上,臣妾剛剛親眼見到瑾婕妤動手打了儲秀宮屠暮雪,才使她不慎失足,跌落湖水中。”


    顧雲瑾身子緊繃,心頭寒涼,肩頭顫巍巍的低眉解釋:


    “皇上息怒,方才臣妾遭孫婕妤與薑選侍的取笑,一時心急才……”


    孫笙笙跪在一旁,聞言起了抽噎。水眸盈盈泛起波光,抖聲說道:


    “昨夜瞻星樓走水,嬪妾前去相助偶遇聖上,姐姐你卻誤會嬪妾蓄意奪寵。試想嬪妾一介女流,如何前往瞻星樓縱火,又如何算準皇上定會前往。


    嬪妾好言解釋你卻想要出手傷害嬪妾,幸得暮姑姑過來相勸,你便遷怒於她。皇上,都是臣妾不好,暮姑姑隻是代臣妾受過,您要罰便罰臣妾吧!”


    “笙笙起來。”


    美人的哭訴句句都在情理之中,眼見她嬌滴滴的一個人哭得鮫珠橫流宛若梨花帶雨,帝君平靜的心弦驟然淩亂紛紛。


    伸手拉起孫笙笙,將她帶到身側,帝君掏出明黃的手帕交到她的手上,細聲哄:


    “笙笙,委屈你了。今日客在,不可如此,快擦擦臉。”


    孫笙笙點頭照做,拭淚的刹那,眸光如芒射向容色惴惴的顧雲瑾,手帕邊半露的唇角微勾,隱隱一抹笑意至寒陰毒。


    璟孝皇帝狹眸豎起,怨懟之色轉向顧雲瑾:


    “昨夜是朕見孫婕妤滅水有功,提出到她的菡香館小坐。怎麽,你也要給朕一巴掌,將朕打到湖裏去?”


    “臣妾不敢……”


    想起昨夜的羞辱顧雲瑾又氣又委屈,此時被璟孝皇帝當眾訓斥,顧雲瑾更覺慚愧,開口時竟嚶嚶嚶的哭了起來。


    帝君橫眉冷嗤:


    “身為宮妃,你該知今天是什麽日子,居然還敢在此處生出事端!”


    “皇上,臣妾冤枉啊!”


    顧雲瑾邊哭邊舉頭,神色戚戚無助,看看帝君,又轉麵朝向兩側眉眼幸災樂禍的錢皇後,以及滿副窘迫尷尬的閔國公夫婦。


    璟孝皇帝立時怒氣更盛一重,龍袖翻飛,喇喇的揮舞:


    “傳朕口諭,瑾婕妤恃寵而驕,行為放曠失儀,廢除位份降為采女,即日起幽禁蔚煙閣閉門思過!”


    決然話畢,帝君負手前行,儀仗浩浩蕩蕩而去。


    “皇上!臣妾再也不敢了皇上,皇上!”


    顧雲瑾容色大恙,軟在地上不知所措。


    兩內侍過來拖住她折路而返,後麵緊隨急灼灼的掌事彩月與兩名宮婢。


    顧雲汐臉色有所恢複,目送那一行人遠去,冰涼的素手捋順一頭散亂烏濕的長發,沉默的目光與許妃安寂的水眸悄然對過。


    ——


    聖駕一路遊園賞景至錦鯉湖北邊。此處地勢平坦,岸邊花圃內金花灼灼。一帶清清流水細長,從草木深處的手工玉磯石洞縫隙處瀉_出,沿地勢匯入錦鯉湖中。


    岸邊有一曲折遊廊,連接湖中石橋。石橋白玉為欄,金漆獸麵銜吐。橋上有亭,雕甍繡棟。


    璟孝皇帝隻命近身的胡公公與兩內侍隨行,引領閔國公夫婦與錢皇後踩石子漫甬的小徑進入遊廊,再登石橋,上亭依欄而坐。


    遠眺兩岸,一側粉垣朱舍數楹,千百翠竹遮映,環抱池沼。另一方臨近山巒,隱隱露出幾百株香楓樹。此季正是霜濃葉紅,隻見水天灼紅穿雲過,皆為蒸霞噴火。


    閔國公眸色定定的賞看一番,擊掌稱讚:


    “妙啊,此湖景確是好所在!”


    誥命夫人閔刑氏此刻顯然無心觀景,默然端坐娥眉深蹙,全然心事重重的神色落入錢皇後眼中,忙作關切,和聲盤問:


    “閔夫人,可是身子哪裏不妥帖嗎?”


    女人與男人相比體力終存差異。


    因是身穿多層宮裝,腦頂繁重的頭麵,還要端著儀態在瑟瑟秋風中行走許久,這對慣於養尊處優的皇後而言已是辛苦的差事,何況還要一路緊隨兩個大男人的步伐。


    眼下見閔刑氏臉色不正,錢皇後由此揣測,此時她這般也是倦怠所致。


    閔刑氏斂迴飄遠的思緒,見數道目光有體恤有詫異的皆向她投過來,惶惶起身向皇上、皇後施禮,娓娓道:


    “請皇上、皇後娘娘恕臣妾失禮之罪。臣妾自身倒也無恙,隻是方才見到裕昭儀後心存疑問,懇請皇後娘娘告知臣妾,那裕昭儀出自哪家名門旺族之後?”


    閔國公聽到發妻在天子麵前說話竟如此荒唐,猛然挺身站起,驚愕而忿忿的拉下大臉,沉聲斥道:


    “夫人住口,太失禮了!”


    錢皇後心生疑惑,又見閔刑氏雙眼淚光閃閃,容色局促,言語吞吐間問及起顧雲瑤的家境背景,便藹


    笑著對閔國公搖手,示意他消消火氣。


    錢皇後向帝君看去,麵上始終持著柔雅的氣魄,見他無有異議,才對閔氏夫妻道:


    “說說原也無妨,那裕昭儀性行溫良、克賢內則,卻非出身名門貴地,想來是個可憐人。她幼時與家人走散,從此無母家所依,幸遇東廠提督所救送入貢院撫養長大,隨前任貢院掌事姓顧,閨名雲瑤的便是。”


    閔刑氏含淚將錢皇後所言一字一句聽得真切,眼中遁然異彩漣漣,表情悲喜交加。


    璟孝皇帝雖覺莫名,卻因閔刑氏問起,才隨著皇後附和應聲:


    “當初朕也問過裕昭儀,她隻說那年舉家前往桂平尋親途中遇匪與母走散。正因身世可憐,偏又是穩重得體之女子,眾妃嬪中朕較為偏疼於她……”


    皇上皇後才說完,閔刑氏那頭就切切追問:


    “她入貢院時可在六歲?!可知她與家人走散那年是否是庚午年夏天?!”


    皇上、皇後訝異。


    閔國公臉色緩緩變更,神情大異:


    “夫人……你、你是說……”


    閔刑氏早已淚水遮麵,微有發福的身子如棉花般虛軟無力,倏然雙膝及地,向帝後接連扣頭。


    天子驚詫,手指傷心欲絕的婦人吩咐內侍:


    “來,快把夫人扶起來。”


    閔刑氏由著胡公公相攙著萋萋坐迴玉欄,以絹帕不停抹眼。


    錢皇後對閔家舊事有所耳聞,此時見夫人慟容,眸色異樣的閃了閃,試探著問:


    “閔夫人,你想說,裕昭儀便是你久已失散的女兒?”


    一旁閔國公厲色插言,強忍心痛沉聲一句:


    “皇上在此,夫人不可妄言!”


    閔刑氏身形顫抖,淚水落得更為洶湧:


    “妾身如何敢在天子麵前胡言亂語。方才見裕昭儀救助那落水的宮婢時露出頸上那金絲繩玉墜子,臣妾便知那人便是王爺您的珠兒啊——”


    “那流雲形狀的半個玉墜?”


    璟孝皇帝恍然大悟,眸中異光奪過,了然而同情的點頭:


    “那玉墜子朕見過!她常年如同寶貝似的戴在身上,想來朕賞她的珠寶不少也沒見她戴過幾樣,原因卻是如此,真真兒難為她了。”


    閔國公神色一凝,喃聲:


    “閔珠……她是閔珠……”


    閔刑氏已是掩麵大哭:


    “臣妾此生別無他求,萬請皇上、皇後為王爺與臣妾做主,安排我們夫妻與裕娘娘見上一麵才好……”


    錢皇後深受感染,鼻翼見紅。


    閔國公是朝中重臣,手握東清水師,裕昭儀素日裏行事穩重又與世無爭。促親人相認實乃積德行善之大事,如此閔家對華南皇室必感恩戴德更甚,而那裕昭儀也能拉為東宮所用。


    一舉多得,果是好極。


    穩了穩神,錢皇後起身向帝君福禮,主動請纓:


    “皇上,此事交由臣妾來辦吧。裕昭儀與閔氏失散十二年之久,貿然認親恐失妥當。莫若由臣妾安排一席酒宴,邀王爺、夫人與裕昭儀前往,再借機安排三者相認之事。”


    皇上垂眸略略思考,滿意點頭:


    “好,就依皇後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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