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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馬車裏——


    驚唿聲才剛揚起就遭遇了無情的鎮壓。


    冷青堂一個俯頭,狠狠銜住顧雲汐的小嘴,迫她止聲。


    大擋頭艾青騎馬走在車輛旁邊,聽到車輿裏傳出不尋常的動靜,情知不好打擾卻又放心不下,逐在馬上轉頭,低聲喊:


    “督主……”


    冷青堂放開顧雲汐,喘氣沉聲向外問:“何事?”


    艾青聽出督主聲音有異,便不好再說。


    恰巧一隻羽毛潔白的飛鷹落到艾青手臂上。艾青見鷹腿上綁有細小的竹筒,就把它取下來,對車裏道:


    “雪鷹帶消息來了。”


    冷青堂接過竹筒,從裏麵取出字條,看到上書四字:


    神王迴京。


    他勾唇淡漠的笑,隨手將字條投入身前的炭爐裏。


    轉頭再看顧雲汐,見她很老實的縮在車輿一角,一動不敢再動,便青著臉問道:


    “又怎麽了?”


    她努著唇瓣,委屈巴巴的望他,桃色小臉上寫盡了驚恐又羞澀的神色,眼神再不敢去盯他的下巴。


    “督主,我不是有意、有意要說錯話……”


    督主剛剛看字條時她就在旁邊檢討自己。


    督主去了勢,怎可能會有那些個男性特征?偏是自己沒心沒肺口無遮攔的,非要哪壺不開提哪壺,還不是再次重傷他的自尊心了?


    明明內心已經淩亂抓狂,冷青堂不得不做出隱忍之態。


    不知者無罪,這純情的小丫頭並不了解他的真實身份,難怪表現得如此震驚。


    離京時,冷青堂隨身帶了敷臉藥膏和煎服的草藥。但入奉元後遇事太多,他忙得無暇顧及自身,根本沒時間按時服藥、才使某些男性體征有所暴露。


    想來自己也還感激這丫頭,多虧被她發現,要是換作旁人,怕是會惹更大麻煩。


    “咳……”


    為避尷尬,冷青堂清清嗓子,麵沉似水吩咐顧雲汐:


    “若要安穩呆在東廠裏,剛才的事不準到處亂說,就爛在自己心裏,明白嗎?!”


    “哦……”


    顧雲汐盯著督主那張嚴肅卻俊美非凡的臉孔,似懂非懂的點頭。


    迴想昨晚兩人睡在一床上,督主舉止也如現在這般喜怒無常,顧雲汐不禁又為他的身體狀況擔憂。


    光滑的小手緩緩摸過去,試探著蓋在溫暖的大手上。


    她聲音柔和的問詢:


    “督主,您要是身子真覺不適,咱們別耽擱。到了驛館,我去找大夫為您把把脈吧。”


    “我沒事!”


    冷青堂目不斜視,加重語氣道:


    “不過是多長了幾個痦子,有何大驚小怪?!”


    “可、可那些……不像是痦子啊……”


    顧雲汐小聲堅持己見,還要繼續說些什麽,突見督主刀片般犀利的眼神甩過來,頓時不敢再吱氣。


    身邊,督主威喝:


    “老實坐車,惹我生氣,當心踢你出去!”


    “哼!”


    狗咬呂洞賓……


    顧雲汐暗自嘀咕,唯獨不敢將心裏話大聲念出來。


    幽怨的小眼神瞪一下督主,她不再和他講話。


    到達樊陽郡已是傍晚。


    比起奉元,樊陽轄域並不算大。


    幾天前,當冷青堂逗留在奉元時,趙參領的糧隊就已經過了這裏。


    晚間,冷青堂在驛館與樊陽郡的白太守見過,聽其匯報郡內民眾數量、賑災米糧領用情況與民房修補進展。


    顧雲汐與晴兒住一間房。一進客房,她倒頭就睡,晚飯也沒起來吃。


    睡到半夜,一陣饑腸轆轆迫使她醒過來。


    四周烏七八黑,不知是什麽時辰了。


    晴兒睡在床的一邊。害怕吵醒她,顧雲汐小心翼翼的下床,偷偷推門溜出去找東西吃。


    經過督主的客房時,她看到裏麵亮有燈光,一股煎藥的味道從屋裏散出來。


    因是下午被顧雲汐發現了某個秘密,到達驛館後,冷青堂便單獨要了一個房間,以便悄悄進行一些事。


    千戶大人不在身邊,沒人幫他用棉線刮臉,他隻好以隨身攜帶的刮刀蘸一點皂粉刮臉敷麵,之後在暖爐上煎一劑草藥,預備睡前服下。


    “督主!督主——”


    聞到藥香,顧雲汐在屋外不停拍打房門,好像發現了天塌一般不得了的大事,聲音已然急到走形。


    過了好久,裏麵“窸窣”門栓聲響,房門向兩旁打開。


    顧雲汐整身趴在門上,冷不丁門開,小身子咕嚕一下跌進督主懷裏。


    “大晚上不睡覺,亂叫什麽?”冷青堂板臉,聲音不悅。


    “您大晚上不睡覺,躲在屋裏熬藥做什麽?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了?要不要緊?”


    來不及將身子與他的分開,她就靠在他的胸前急切抬起頭,投向他的眸光驚惶而焦炙。


    躲不過,冷青堂隻好承認:“無事,不過是熬些風寒藥罷了。”


    “那您吩咐我來做多好!”


    顧雲汐向來對督主說的每句話深信不疑,聽說他著了風寒,急急離開他的胸懷就直奔炭爐而去。


    罐裏的湯藥正冒熱氣,一股清新別樣的味道,倒不像是風寒藥。


    在奉元那些時日,顧雲汐每天都在爐子前麵熬藥湯,如何不記得那風寒藥的味道?


    心中百思,顧雲汐隔塊手帕子揭開蓋子,向藥罐內看了看,頭也不迴的問:


    “督主,這是江太醫開的風寒藥嗎?”


    “當然是!”


    冷青堂硬著頭皮,強詞奪理的肯定。


    “哦……”


    顧雲汐內心依然種種疑惑,可又怕惹督主不快,就沒再強辯,繼續蹲身用竹筷子翻弄罐裏的湯湯水水。


    冷青堂沉默站在小丫頭身後,看她認真守在炭爐旁的纖魅身影,聆聽她以清甜的嗓音囑咐他說:


    “您身子不適,就去床上閉會兒眼吧,藥好了我涼出來端給您。”


    這刻,他的內心百感交集。


    明明在為她的體貼感動,卻因為要保守秘密,不得不裝出一副雷打不動的鐵石心腸。


    驀地,腦中生出一個不太安分的念頭。他特別想把這個嬌軟可愛的小人兒即刻抱到床上去,以實際行動向她顯示自己身體的全部秘密。


    可一想到時常出現在夢境中、身形或淒切或憤怒的父母、想到從容赴死的邊老督主,以及被殘殺的鄭氏全家,和那些映在皚皚雪地中灼目的血紅,他又恢複為十足的理智。


    水到渠成,凡事還是順其自然的好。眼下要做的事,便是盡快迴京,動手動計劃中的事!


    為了在腥風血雨的政權博弈局中早日結束如履薄冰的行走,為了早些與她分享自身的秘密,當務之急要想要做的事,是如何展開行動——


    注視還在忙於為他煎藥的小丫頭,冷青堂麵色緩和下去,唇畔綻放出幸福的淺笑。


    他在心底默念:


    丫頭,快快長大,我正在等,等待能夠向你講訴我所有秘密的那天……


    冷青堂堅信那一天終將到來,他不再是司禮監的掌印太監,而是大羿皇室宗親華南赫。


    她,不再是貢院裏受人排擠的小丫頭顧雲汐,而是大羿封疆大吏鄭國公之女,郡主鄭氏宛若!


    ——


    外麵一陣嘈雜,動靜非同尋常。


    冷青堂警惕的吹燈。黑暗中,他淩身一躍,如旋風般眨眼掠至顧雲汐身邊,展臂護住她。


    “督主……”


    顧雲汐害怕,剛叫出聲就被他及時舉手捂在嘴上。


    窗邊有細弱的響動。


    冷青堂轉目看。


    黝黑昏暗的視野一側,正見指頭粗細的銅管捅破窗紙探進屋中,有細細的青煙從銅管裏嫋嫋向外冒。


    冷青堂大手按在顧雲汐的頭頂將她塞到方桌下麵。隨後敏捷轉身,從麵盆架子上抓了臉帕投入麵盆迅速浸濕,一方堵住顧雲汐的口鼻,一方罩住自己,臉帕兩端在脖後係緊。


    顧雲汐趴在桌下,異常緊張的盯向門窗外那些來來迴迴的黑影,心跳快得失了節拍。


    這趟江安之行真是危機四伏啊!千岐山遇劫匪沒幾日,來到樊陽郡又遇刺客!東廠到底得罪了多少人,督主剛離京城就不停被人暗算——


    房門被人一腳踹開,冷青堂身姿矯健的躥出去,與闖入者打在一起。


    黑暗中,顧雲汐聽到督主疾唿,聲音透過手帕渾悶的響起來:


    “丫頭,快跑!”


    顧雲汐從桌下快速溜出去,沒命向門外爬。眼前一道銀光掠起,戾氣撕麵。


    顧雲汐閃身躲避攻擊時兩手無意識的亂擺,瞬間就掉了掩護口鼻的濕帕。緊接著,一股極其甜香的氣息鑽入她的鼻腔。


    站身剛要與敵人搏鬥,顧雲汐突感頭昏腦漲,四肢無力的癱軟下去。


    想喊督主,張嘴怎麽也無法叫出聲音。


    身子被人抱起。


    是督主!


    冷青堂三拳兩腳擴開一條路,橫抱了顧雲汐衝出客房,迎麵又遇到伏擊。


    兩臂無法施展,他便飛腿展開攻擊,欣朗身形在刀光劍影間靈活穿梭。不斷有人哀嚎,不停有人倒下。


    冷青堂抱顧雲汐與眾多敵手拚殺許久,前進後退,來來迴迴,最終奪路來到驛站外麵。


    深濃空曠的夜幕下,陣陣刺耳的銅鑼聲響驚徹四野


    。遠處燈籠火把,人聲鼎沸,無數衙役向驛站方向疾速衝湧而來。


    為首的白太守一手舉火把,一手提刀高喊:


    “保護欽差,給我衝——”


    眼見驚動了官府,行刺者躥牆越脊,紛紛逃離得無影無蹤。


    冷青堂剛把顧雲汐放到一棵榕樹下麵便被一群人包圍。


    白太守惶恐不安,擦幹一頭冷汗,向冷青堂抱拳躬身:


    “下官無能,讓督主受驚了。督主有無受傷?下官這就傳大夫過來。”


    “無妨,那些人還傷不了我!過會兒讓大夫給擋頭們看看,該是被迷煙嗆到了。”


    “是,下官遵命。”


    冷青堂解下蒙臉的濕帕皺眉,表情嚴峻而不解:“你怎會帶人趕來?”


    白太守道:


    “不瞞督主,下官府衙半夜間忽然鼓響,衙役們看時擊鼓人已不知去向,隻在鼓皮上題寫六字,言明督主有難,下官這才帶人趕來驛館。”


    題字?又是題字……


    聽聞太守說起“題字”,冷青堂腦中立刻條件反射,清楚的憶起京城北郊清風寺題字事件。


    莫非是他……怎麽還一路追到江安來了?


    冷青堂銳利的目光視向白太守,肅然問道:


    “哪六字?稍後帶本督去看。”


    “是。”太守拱手,隨即答:“鼓上題:


    驛站險,督主危。”


    冷青堂不屑一笑,喃喃自語道:


    “倒真是行走江湖的伎倆!”


    顧雲汐坐在大榕樹下,背靠在粗糙的樹幹,將督主與太守的對話聽得清楚。


    難道……又是他……?


    不知為何,聽到太守提及有人擊鼓示警的那刻,她的腦海中又一次浮現出陸淺歌的麵容。


    顧雲汐神色緊張的抬起頭,尋找的目光向周遭每一處張望,謹慎而認真。


    夜色深沉,月光清冷,茫茫蒼穹下獨不見那道纖然華美的白色身影……


    郎中來過,開了清新解噩的藥物,又讓中迷煙的一幹人等以冰水敷麵,捱到天亮,他們的神誌才算正常。


    大擋頭艾青麵見督主,跪地道:


    “屬下護督主失利,請督主責罰!”


    “天亮後我們便動身去涪冀郡,”


    冷青堂坐在太師椅上,邊用幹淨帕子擦拭手中的寶劍邊果斷下令。劍身被擦得錚亮,當他翻動手腕,一道精芒瞬間滑過劍身,寒利的光倒映在他黑漆漆的眸間,異常冰冷、異常璀亮。


    冷青堂勾動唇角,牽起一抹涼薄的笑意,細若有無:


    “艾青,看出沒有?這趟出來……有人巴不得本督早點死……”


    (第一卷東廠顏完)


    敬請關注第二卷深宮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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