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曆三十五年,臘月。


    其實誰也沒想到那次行動會落得如此下場,北風唿嘯,寒風陣陣,天空的陰霾如同過去一個月中發生的事情一樣,陰沉的無法明狀,似乎隻有這風,這天,這酒才能將這裏的一切帶走。


    祁連玉有些頹廢地坐在梁王府的屋頂,抬頭看看著沒有月亮的夜空,雙眼萎靡,確實像極了醉酒又輸了錢的賭徒。


    身邊的酒壺已經不知道空了多少,隻是滿滿當當地放在他的身邊,卻是稍有動作,便是一個白瓷的酒壺從屋頂掉了下來,然後一聲脆響,驚得這夜色也似乎在搖蕩。


    “喂我說你喝酒就喝酒,別亂扔東西呀這都第幾個酒壺了,你下來看看地上,跟下了雪似的,也不知道你是怎麽摔得”


    楚慈的聲音從下麵傳了過來,隻是話還沒說完,便又是一個酒壺從天而降,饒是楚慈身手好一些,沒有被砸中,卻是一聲脆響,摔到了楚慈剛剛站過的地方。


    又是一片白色粉碎,散的一地,寒風拂過,點點絲絲粉末,隨風而去。


    “快快快還愣著幹什麽,趕緊掃了呀”楚慈立即喊著梁王府中的雜役將地上粉碎的白瓷酒壺清掃幹淨。


    “你這個人怎麽這麽沒有公德心,不知道下麵還有人嗎”


    楚慈朝著屋頂喊完這話之後,便是想後麵退了兩步,似乎為了印證什麽事情一般,又是一個白色的影子從天而降。


    “啪”


    白色四散而飛,再次炸裂在地麵之上。


    這次也不用小梁王吩咐了,白色剛剛落地,便有個雜役過來清掃幹淨了。


    “我家的酒壺是用來喝酒的不是用來扔的”楚慈瞪圓雙眼,滿是憤怒地看著屋頂。


    這時候屋頂上才傳來一聲慵懶,嘶啞,卻又有些頹廢的聲音。


    “你家大家大業的,還在乎這幾個酒壺嘛。”


    祁連玉拿起手中的酒壺便向自己的嘴中灌酒,隻是猛勁兒地倒了幾下,卻是沒有一滴酒從裏麵流出來,祁連玉無奈地一笑,然後便將手中的酒壺扔了下去。


    “啪”


    又是一聲清脆。


    “你”


    “我什麽我,我已經是沒家,沒父母,三郎又恨我,鬆叔也死了,我現在可是什麽都沒有了”


    祁連玉用力地嘶吼了一聲,然後便是一陣苦笑。


    “你要還拿我當朋友,就給我拿酒,上麵沒有酒了。”


    苦笑消散,然後便是借酒消愁。


    “借酒消愁愁更愁。”楚慈不知道什麽時候也來到了屋頂,然後將手中的酒扔給了半躺在那裏的祁連玉。


    祁連玉也沒有迴頭,隻是伸了伸手,便將從楚慈那裏拋過來的酒壺接住了。


    “謝了。”祁連玉手拿酒壺,便將裏麵的酒一飲而盡。


    “喝完了就去睡吧,”楚慈同樣拿了一壺酒坐在了祁連玉的身邊,然後緊了緊身上的袍子,“這裏也夠冷的,虧你在上麵坐了這麽久,小心風邪入體。”


    “死了最好。”祁連玉控了控空掉的酒壺,那半張滿是刀疤的臉抽動了一下,似乎在說這酒怎麽這麽不經喝呢,便要將楚慈剛剛拿過來的酒壺扔出去。


    祁連玉手中剛有動作,便是被楚慈抓住了,然後對他說道“乖乖,你這小子,我家再大家大業也經不起你這麽扔呀。”


    楚慈從祁連玉手中拿過酒壺,然後晃悠了一下,確定了裏麵真的一點酒都沒有了,便是歎了一口氣,然後將它放在了身邊。


    “喝完了,就去睡覺吧。”


    楚慈和祁連玉說了一句,便要伸手去摸自己的酒壺,卻是發現自己摸了個空。


    楚慈詫異,然後看向祁連玉,這才發現,自己的那壺酒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被祁連玉摸了去。


    祁連玉又倒了一口酒在自己的嘴裏,然後對楚慈說道“睡什麽睡了,這都睡了一個月了,現在看到床就惡心,還是這裏好,涼快,有酒,又沒人煩我。”


    酒壺裏的酒見了底兒,祁連玉便又將白瓷酒壺扔了出去,這次楚慈卻是沒有攔著他,隻是看著白色的影子在眼前劃過,然後變得粉碎。


    “三郎我讓人還在找,隻是當初形式混亂,


    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現在找來卻是有些費力氣,若是有了消息我便會第一時間通知你的。”


    “嗯。”很簡單的一個字,然後漸漸地消失在夜色的寒風中。


    “軒叔還沒有消息。”楚慈說這句話的時候,便是沒了底氣。


    祁連玉似乎對於這樣的結果已經早有準備了,便也隻是“嗯”了一聲,就沒有再說什麽了。


    “你放心,我已經通知葉城那裏了,軒叔很快就會有消息的。”


    祁連玉將身子側了過去,並沒有和楚慈說話,隻是眼角中卻是一點濕潤滑了出來。


    一個月前,臨清府。


    銀鉤賭坊的那場大火前,祁連玉看著自己的母親還有祁鬆一個接著一個地倒在自己的麵前,那種無力感便是在這一個月中,不知道有多少次蔓延進了他的全身,也不知道有多少次那殷紅色的火焰,滿臉血紅的母親,還有最後三郎咆哮著對自己說的那句,都是因為你


    或許真的是因為自己吧,一切的一切全部都在眼前消失。


    淚水滑過眼角,一股溫熱留在了臉頰。


    自從臨清府那件事兒結束之後,祁連玉便被楚慈帶迴了京都府,而陸青則是因為發現了唐氏一族而迴了合州。


    當祁連玉醒過來的時候卻是已經是一個月以後的事情了。


    楚慈還記得當祁連玉醒來的時候的樣子,無神的雙眼空洞而又無助,然後一行淚水從他的眼角處流了出來。


    他還記得,那天祁連玉抱著自己放聲大哭的樣子,那哭聲中的絕望,那種無奈,那種無能為力,仿佛一切的一切,都要通過這聲音釋放出來。


    “沒了,全沒了。”


    祁連玉抱住楚慈,然後反複不停地說著這句話。


    淚水浸濕了楚慈的衣襟。


    這一個月裏,楚慈讓人去了臨清府的聽雨軒,隻是他的人到那裏的時候,早已經人去樓空,換了一家酒樓在那裏做著新的營生,當初的銀鉤賭坊,因為已經被燒毀,便是被府衙收了迴去,卻不知道重新租賃給了那個富商,倒是在那裏熱火朝天地做著修複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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