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宿認識他。


    薛家養子,薛知恩的養弟,薛家大爺舊友的遺子,溫家少爺——溫霖。


    幼時被薛家大爺接來扶養,說是養子,其實隻是掛了個名頭,沒改姓,沒上戶口,這些年溫家財產由薛家代為保管,在他成年後也漸漸交迴給他。


    隻是,他不要。


    明麵上說報答薛家養育之恩。


    這心裏藏了怎樣的心思,大家心知肚明。


    還有一點,溫家是慣學法律的書香門第,本來這位讀得好好的法學,去年突然轉頭改去學醫了。


    “喝茶。”


    再怎麽說也是薛知恩明麵上的弟弟,再看他這一身雅致裝扮,齊宿禮貌地翻出家裏僅存的茶葉。


    他平日不愛喝這些影響睡眠的東西,薛知恩就更不會喝了,茶葉的品質隻能說普通,入不了對方的眼。


    果然,那茶杯放在麵前,溫霖道完謝,看都未看一眼,粘在薛知恩身上的目光亮堂堂的。


    “知恩姐,好久沒見了,我很想你。”


    “你……”


    懶懶倚在椅子上的薛知恩眯眼認真看他:“是誰啊?”


    溫霖:“……”


    齊宿:“噗——”


    身側原本還精神緊繃的男人扶著桌子笑彎了腰,薛知恩冷颼颼的視線射向他:“有什麽好笑的?”


    “不是……哈哈哈哈……”


    “不要再笑了,跟你出現在一起真是丟死人了!你能不能滾啊?”


    “哈哈哈……對不起嘛……”


    表情空白的溫霖看著比先前每次見麵都要生動些的她,放在膝蓋上的手收緊,桌麵廉價的茶香和那個男人歡快的笑聲,令他厭煩。


    一個崔家少爺就算了,他已經出局了,為什麽一個處處低廉的普通人也配站在她身邊?


    還是齊宿小聲介紹,薛知恩才想起來薛家還有這號人物。


    她平時很少迴薛家,就算迴去也待不了多久,對於這位養弟不過草草見過幾麵。


    說是陌生人也不為怪。


    “知恩姐,奶奶讓我來照顧你,”溫霖清雋的臉掛上疏離得體的微笑,“以後就不麻煩齊先生了,這是我們家的一些謝禮。”


    他將一放在精繡錦盒的翡翠玉佩和一張千萬的支票推來,熟稔地說。


    “奶奶說,齊先生以後有需要可以帶著玉佩上都,薛家鼎力幫助。”


    薛家的一個承諾,把種水極佳的玉佩價值拔高了不屬於它的程度,可謂誠意滿滿。


    齊宿一言不發看向身邊人。


    薛知恩也在看他。


    四目相對。


    他眸光清明。


    她滿眼晦澀。


    透過眼睛看不出什麽。


    齊宿先開口:“……你想讓他照顧嗎?”


    估計是沒想到他第一句在問這個,薛知恩眼波微動,旋即淡淡睨了對麵的少年一眼,扯唇。


    “送上門的免費保姆,我有拒絕的必要嗎?”


    齊宿的眼睛暗了。


    少年的眼睛亮了。


    “知恩姐,我一定會做好的,”溫霖再也顧不上貴公子的矜持,“我還考了護工證,你不需要一個外人來照顧。”


    “聽到了嗎?”薛知恩看熱鬧不嫌事大,“我更專業的新保姆讓你滾。”


    齊宿聽不見。


    他隻直勾勾地盯著她,似乎想從剛還跟自己溫存的她身上看出幾分不舍。


    但很可惜,沒有。


    她是個沒心肝的。


    沒良心的小貓兒。


    嘴唇一離開她就傷人心。


    齊宿沒拿那些東西。


    雖然被偶像家裏甩錢這體驗堪稱稀奇,但他清高,不可能拿他們一分錢。


    溫霖不會因此高看他,隻覺得他野心勃勃。


    “你不準備走嗎?”


    溫霖緊盯著在廚房忙碌的男人:“齊先生,你應該是個體麵人,不會做出賴在別人家不走的行為。”


    溫霖今年不過二十歲,齊宿把他當半大的小孩,毫不在意他語氣裏的尖刺。


    “我怕你照顧得不好,我留下來教教你,東西都放在哪,我比較熟悉……”


    “知恩姐的事我不用你教,”溫霖沉下臉,“我們認識的時間比你久。”


    齊宿好笑道:“那她不記得你?”


    “我們隻是很少見麵,知恩姐忙一時記不起我很正常。”


    齊宿還想再說什麽。


    “你不也是嗎?”溫霖諷道,“追逐六年,她記住你了嗎?”


    齊宿拿擦手巾的手微頓,他慢條斯理地擦著指腹的水漬:“查過我?”


    “奶奶不會放心一個一無所知的人留在姐姐身邊。”


    齊宿明白了,這是連他底褲都查幹淨了。


    “離開吧,齊先生。”


    金銀堆砌出的小少爺,幹幹淨淨地站在廚房外,與裏麵穿著圍裙的質樸男人明確分界線。


    “你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齊宿不迴話。


    這句話他比這少年更加清楚,更早聽到。


    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如果她是被精心養護的家貓。


    那他就是在外撿垃圾的野狗。


    如果放在以前,這時候掂量得清自己幾斤幾兩的齊宿就該識趣地退場了。


    她的家裏人來照顧他,他應該放心。


    但……


    “你們早上哪兒去了?”


    “她一個人最該被關心的時候你們在哪兒?”


    “她一個人最害怕的時候你們在哪兒?”


    “她一個人最絕望的時候你們在哪兒?”


    “她一個人最疼痛的時候你們在哪兒?”


    “她一個人最頹喪的時候你們在哪兒?”


    “她一個人最孤立無援的時候你們又在哪兒?”


    “你們***死哪兒去了?”


    齊宿一步一步上前,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出口成髒,對誰都最溫柔的那個人滿眼陰沉地戳上矮他些的少年肩頭。


    “你們但凡有一個人陪著她,都不會有我這種野狗登堂入室的可能。”


    溫霖這種溫室裏的大少爺,到哪人都對他客客氣氣,哪裏聽過髒話,被人如此對待過。


    他被齊宿的氣勢逼得退後一步。


    “粗鄙不堪!這不過是你趁虛而入的說辭!現在我來了,你可以離開了!”


    “我憑什麽離開?”齊宿問,“你是這裏的主人嗎?”


    “我……”溫霖吸了口氣,“齊先生既然認識我,應該知道薛奶奶讓我留下來的真正目的。”


    對於首都薛家,豪門圈裏有個不算隱秘的傳聞。


    薛家掛名的養子,曾是薛家最屬意的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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