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嘲諷,齊宿卻完全get不到,眉眼彎彎。


    “真的嗎?你說,我想聽。”


    “……”


    薛知恩哽住,覺得跟他說話真是惡心,就像喉嚨裏卡了根魚刺,不疼卻不上不下的,憋得難受。


    “你不是我的粉絲嗎?這麽想知道你自己去查啊。”她冰冷道。


    齊宿安靜地盯著她,半晌說:“好。”


    不知道他在答應些什麽,薛知恩也懶得管,反正那些消息都被封鎖了,沒人能查到,也沒人在乎。


    齊宿突然問:“剛才你是想去洗手間嗎?”


    “?”薛知恩眼皮狂跳,“關你什麽事?”


    “你下床難道不是想上廁所嗎?”齊宿斂眸說,“你想去,我抱你過去。”


    說罷,他就要俯身抱她,卻猛地被薛知恩一把推開。


    她好像被戳到痛處,手跟觸電一樣發抖,投向他的眼神滿是尖刺。


    “你什麽意思?你是覺得我連上廁所都不能自己去嗎?!”


    薛知恩的精神高度敏感緊繃,以至於都忘了,齊宿並不知道她的腿壞了。


    “我根本不認識你!就因為一個粉絲的身份就想管我?你不要太可笑了!我有那麽多粉絲,難道我要把自己剁碎每個人分一塊嗎?!”


    對於薛知恩突如其來的嘶吼,齊宿顯得很平靜。


    他沒有多問,慢慢蹲下在床邊跟她平視。


    “你不認識我,但我認識你,薛知恩,我認識你,我沒法不管你。”


    薛知恩胸口還在大幅度起伏。


    齊宿眼中映出她此時此刻的樣子,那是從沒見過模樣,蒼白、冷漠,甚至歇斯底裏。


    這是真實的薛知恩,媒體報道不了的薛知恩……


    齊宿掩住異樣的情緒,繼續說:“或許你把信任的人電話告訴我,我等人來就走。”


    他特意避開‘家人’這兩個字。


    這次薛知恩徹底平複下來:“沒有。”


    “什麽?”


    薛知恩倒在床頭,聲音毫無情緒。


    “沒有電話。”


    “……崔商呢?”齊宿抿抿唇問,“他不是你…男朋友嗎?”


    崔商。


    近幾年賽場上炙手可熱的人物,也是網傳跟薛知恩出國結婚的‘男友’。


    按理說,現在最應該陪在薛知恩身邊的人就是他。


    “閉嘴。”薛知恩眼中聚起冰碴,“不要讓我聽到這個的名字。”


    齊宿一愣:“你們不是……”


    “我跟他沒有任何關係!”


    薛知恩難得爬起來解釋,眸底的冰比刺還硬,好像被沾到髒東西一樣。


    “他的名字比你的臉還讓人倒胃口!”


    “……”


    齊宿沉默了。


    薛知恩的反應出乎他的意料。


    網傳她跟崔商十分恩愛,而現在看她抵觸的態度,壓根不是那麽迴事。


    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現在的心情,媒體寫的都是假的——


    他有點竊喜,有點雀躍,心髒快速跳動,幾乎要衝出胸腔,是興高采烈的頻率。


    即便他也被罵了。


    見他露出傻兮兮的笑容,薛知恩沒忍住皺皺眉。


    他在笑什麽?


    她沒人聯係很好笑嗎?


    可齊宿再想起眼前人現在的模樣,又笑不出了。


    還不如出國結婚幸幸福福的……


    齊宿再次開口:“他……”


    “再提他,”薛知恩陰森道,“我就把你的頭卸下來。”


    說起崔商,薛知恩豎起的刺比之前更尖,更冷,齊宿識趣地徹底閉嘴。


    默默拉迴話題:“洗手間還去嗎?”


    他不說還好,現在再說起來,薛知恩真的想去了,但她可不想被死變態抱去。


    她吸了口氣:“你出去。”


    “我不抱你,”齊宿指輸液架,“我幫你拿著這個。”


    “……”


    看她沒有反應,齊宿說:“不然我去買個夜壺……”


    “滾!”


    “要不就我抱你嘛,知恩。”


    杵在那的齊宿巍然不動。


    薛知恩也不想再跟他耗下去,她稍微一動,齊宿就很有眼色地幫她掀開被子,柔聲道。


    “慢點。”


    薛知恩瞥他一眼,寒著臉穿拖鞋下床,齊宿幫她提著輸液架。


    薛知恩走的很慢,盡管她已經盡力正常,還是有很明顯的違和感。


    齊宿沉默地跟在她身後,視線落在她腿上,唇抿成一條直線。


    洗手間嘩啦啦地流水聲消失後。


    薛知恩走出來,冷漠地眸光凝在齊宿略顯蒼白的臉上。


    “你看夠沒有?”


    “……”


    齊宿沒說話,抽過毛巾幫她擦手。


    毛巾的幹燥一點點擦淨手上冰冷的水珠,連帶他溫暖的手溫一起,直到溫暖開始顫抖。


    “薛知恩……痛不痛啊……”


    大抵是沒想到他會這麽問,薛知恩愣在當場,忘了出聲。


    似是終於支撐不住了。


    齊宿頎長的身形矮了下去,額頭抵住她暖不透的手背,聲音幾近哽咽。


    “薛知恩……薛知恩……我都不知道……我都不知道……”


    一定很痛,怎麽可能會不痛,她還是滑雪運動員,她最寶貝的就是腿,她半輩子都在為其努力。


    可……


    齊宿攥她手的力道更緊了些,又怕太用力弄疼她。


    薛知恩垂眸看著他,寬闊的肩膀都在發著顫,整個人仿佛要碎掉一般。


    她不太懂這個陌生人在痛苦些什麽,明明他隻見過熒幕采訪裏的她。


    他們根本不認識,她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倏爾,薛知恩又覺得可笑。


    沒想到唯一問她疼不疼的,是個莫名其妙的‘陌生人’。


    最開始的那段時間,來見薛知恩的隻有四種人。


    一種是詢問她複健進度,還能不能迴歸賽場的。


    一種是要她配合複健,別成為瘸子丟家族臉的。


    一種是覬覦她剩下的殘軀,告訴她沒法迴歸賽場,沒法再像健全人,不如發揮最後價值的。


    還有一種是來落井下石,看她好戲的。


    麵前這男人是第五種。


    是薛知恩看不懂的第五種人。


    突然,她有了惡劣的想法,緩緩靠近齊宿的耳邊,以他足以聽清的音量低聲說。


    “痛啊,痛死了,每天都痛的想死。”


    她成功看到齊宿抬起的臉龐上通紅的眼眶,顫抖的唇瓣,好像還怕刺激不夠似的。


    “你知道我是怎麽斷的腿嗎?”


    “知恩……”齊宿聲音發抖了。


    薛知恩繼續道。


    “從雪山上摔了下來,全身多處骨折,差一點就死在山裏了,可我還是得救了,還挺幸運的是吧?”


    她說到最後忽地笑了。


    那笑很生動,但璨爛的桃花眼仍舊不亮黯淡無波,陰冷異常。


    如願了。


    薛知恩清楚地看到齊宿崩潰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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