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兩個月,老李家熾熱燦爛的夏季太陽迴來了。


    而李不為喝的酸甜湯湯,開始慢慢變味,原是越喝越酸,然後再喝越喝越甜,李爸帶他去莫醫生那裏看了好幾次,每去一次,這所謂的酸甜湯湯味道越來越奇怪。


    李不為捧著喝完的大碗,感歎著:“好甜啊。”


    李媽含笑看著李不為,這孩子已經長了些肉,不像剛迴來時,瘦得像排骨,精神氣也不蔫巴了。


    李媽剛接過李不為的空碗,門外傳了悅耳的喊聲:“媽,我迴來了!”


    “阿公,我迴來了。”


    “阿奶,我迴來了。”


    聲音一旦響起,就沒停過,噔噔地腳步聲在快速靠近。


    李不為聽著熟悉的聲音,哪怕在電話裏對話過好多次,仍有些緊張。


    “弟!”


    隨著聲音而來的,李不為隻看見一個人影,連臉都沒看清,就被人抱住,那人還摸了摸他的腦袋。


    明明她隻比他大不了幾歲。


    “哈哈,比我矮,你要努力長高。”李不言鬆開了懷抱,比劃著兩人的身高。


    這話讓李不為聽得有些不服,他悶著聲音說道:“我會長高的,會比你高。”


    “嘿,我等著。”李不言揚著笑迴應。


    轉身又跑去抱李媽,邊抱邊問:“媽,媽,想我沒,我迴來了,哈哈。”


    “想,想。”李媽捏了捏李不言的臉頰肉,“沒瘦,還是有肉肉,看來在電話裏沒騙我,吃得好,睡得好。”


    “那是必須的。”李不言和李媽黏了一會,又將目光看向了李不為。


    頓時,李不為對上那滿是燦爛笑意的眼眸,宛如被夏日烈陽照得無處遁形,快融化掉了最後的堅固寒冰。


    而接下來的日子,果真如烈日降臨。


    他被李不言帶去爬樹,摘柚子。李不為看著堂姐穿得像個球一樣,但身手靈活矯健地上樹,一顆顆柚子砸下,讓他接住。


    還沒完,路過別人家,他看見李不言像個胖蜘蛛一樣,張牙舞爪地爬上別人家的圍牆喊道:“叔爺,我摘幾個你家的柿子吃。”


    “想吃就摘,自己摘!”外麵田地裏傳來的聲音。


    得到迴應,李不言就掛在圍牆上,哼哧哼哧地摘著伸出圍牆外的柿子,邊摘邊說:“弟,快過來接果。”


    這……這也行,李不為震驚詫異。


    接下幾天,更炸裂的事繼續發生。


    李不為被堂姐教燒火,就是燒柴火,然後兩個人把廚房燒了起來。


    “姐!”李不為眼看著越來越烈的火,驚恐大叫,闖大禍了。


    嘩啦啦!


    一桶水迅速澆滅了火,李不言提著空桶,語氣不在乎道:“有什麽大驚小怪的,才燒了一點。”


    “才……燒了一點?”李不為疑惑震驚,什麽叫才燒了一點,牆都黑了一片,火苗都竄出灶坑了。


    李不言仰頭望了望天花板,撓了撓頭,說道:“我有一次玩火,把廚房燒了一半,你現在看見的廚房是我爸重新修過的。”


    “啊?”李不為張開的嘴巴,已經震驚得可以塞下一個雞蛋了。


    小時候可以犯那麽大的錯嗎?


    “啊什麽啊,不光是我,廚房裏還有阿公的戰績。”李不言把桶一放,繼續說道:“你看廚房的天花板,上麵還有黃豆印。是阿公當年拿高壓鍋壓黃豆然後忘記收火了,爆的。”


    “你可沒看見那副場景,全廚房都是黃豆豆。幸虧當時廚房沒人,不然那才叫一個大事。”李不言說著還感歎了一下。


    李不為不知道該說什麽了,怎麽大人也會犯錯,他頓了頓,“太危險了。”


    “是危險,但人沒事就行,其他都不重要,犯了錯,下次改就可以了。”李不言攤了攤手。


    “犯了錯,下次改?三叔不會責怪你嗎?”李不為喃喃道,他不明白。


    李不言看見他又變成迷茫呆呆的樣子,耐心解釋道:“除了故意做壞事,其實大多人都會犯錯的,特別是生活上的這些事,不是每一個人生下來就會的,要慢慢摸索試練,所以失敗犯錯很自然。”


    “而且我當時年紀小,還不知道把火燒大了會危險,不知道控製火,要用水早早滅掉。”


    “並且當時阿公年紀大了,記性也不太好,有什麽責怪不責怪的。這是我爸的原話。”


    李不為認真聽著,看到他這樣子,李不言又繼續說:“當然,這些都是危險的事,但我現在能控製火了,不會造成危險事情出現。而阿公也改不了記性差這個問題,所以他就不再用高壓鍋壓黃豆了。”


    “不對,是不用高壓鍋了,黃豆照樣壓,因為阿公喜歡吃黃豆,我爸給阿公買了電壓鍋,可以自動。”


    聞言,李不為點了點頭,說道:“我懂了。”


    不知不覺,他感覺曾經的自己陷入了一個誤區,原來人是可以犯錯的。


    李爸迴來看見那黑了一小片的牆,就問了問事情的原由,什麽責怪的話也沒說,未了還誇了李不為一句,“小為很厲害,會燒柴火了。”


    李媽看見了也是揚著笑意誇了他。


    而此時李不為又明白了一件事,原來有些無意識無知的失敗犯錯是可以被包容原諒的。


    被家人包容原諒。


    然李不為被堂姐照灼的日子還沒過去。


    他被李不言挖出來的冬眠的蛇,給嚇哭了。腦子情緒一衝,跑去找李爸告狀,李爸一聽趕緊安慰,心中卻在想,這小孩知道告狀了,這樣才有小孩性。


    李不言悻悻地把睡得迷糊的菜花蛇放迴它的窩,她也有些不好意思,沒想到李不為也怕蛇。


    她還以為能找到同道中人了。


    她對李不為道了歉,而這家夥卻在勸說她:“姐,那蛇有毒,很危險。”


    一想到堂姐會被蛇咬一口,然後死掉,李不為就覺得特別害怕。


    “沒毒。”李不言解釋道。


    “有毒。”李不為執拗。


    “沒毒。”李不言開始糾正。


    “有毒!”李不為繼續執拗。


    “哈哈,你看這倆孩子!”李爸看見兩人都鼓著有嬰兒肥的臉蛋,爭一個拐了大彎的話題,不免失笑。


    聞言,阿公也跟著哈哈大笑。


    這樣的日子還在持續,李不為被堂姐帶去放鞭炮,去田地和其他小朋友炸洞洞。


    有一個和他一樣年紀的男孩子,在誇誇自談說自己的成績,說爸爸媽媽誇他又進步了,那洋溢的笑臉,無比的刺目。


    這樣讓李不為清楚地意識到,剛迴到這裏,三叔三嬸嬸,還有爺爺奶奶總會誇他很棒,很厲害,這些都不是假的。


    他的成績比那個小朋友還好很多,但為什麽媽媽就說他很差呢。


    “姐,爺爺說你的名字是當老師的,那以後你會成為一名老師嗎?”走在路上,李不為低頭迎著陽光,惴惴不安問道。


    他的媽媽就是老師,外公更是校長,李不為不知道為什麽會突然問這個問題,但他很想知道李不言的迴答。


    “不會,但也不一定,若以後我學有所成,有人來請教我,我會教他,這算不算老師?”李不言歪了歪腦袋,又繼續道:“而且我已經走在我自己選的路上了,這條路也不是做老師的。”


    “那如果三叔很期待你當老師或者一定要你去做某些事呢?”李不為繼續追問。


    “那就讓我爸期待唄,反正我幹不幹,是我自己的事。我是我自己,我得走我自己的路,才能有動力,而不是走他人規定的路。”對於這個問題,李不言很篤定地迴答。


    “自己的路?”李不為不太明白。


    李不言停下了腳步,去摘路邊的雜草,邊摘邊說:“就是你自己給自己定下的目標,而不是別人給你定下的目標。”


    李不為下意識地伸手去接她摘的雜草,幫她拿著,腦子卻在思考。


    頓了頓,他又問:“若沒有目標呢?”


    “那就邊想自己最想幹什麽,然後邊動手試,自己想幹的事,會讓自己開心的。”李不言薅了一堆雜草,讓李不為拿著,她開始雙手翻動,所謂的雜草,在她手裏開始出現翻天覆地的變化。


    自己想幹的事,會讓自己開心的,李不為腦子裏一閃而過,他好像有開心的事。


    “如果……很笨很慢呢?”李不為再問道。


    李不言從他手裏又抽出一些雜草,繼續手上的翻動,“我爸說過,他從小是個笨小孩,凡事不能著急,不要和別人比,就走自己的路,笨就走慢些,慢一些,路還是在的,路不會消失。”


    “路不會消失。”李不為記下了這一句話。


    “給你。”李不言將手中已經做好的東西遞給李不為,順手將他手裏剩餘的雜草拿了過來。


    躺在李不為手裏的,是一隻綠色的蝴蝶,編織人的手很巧,蝴蝶的觸須也順溜向上,一彈一彈的。


    雜草成蝶。


    李不為停下了腳步,出神看著手中的蝴蝶,他脫口而出問道:“姐,你能幫我紮一個小蟲嗎?”


    “誒?小蟲?”李不言疑惑,她這弟弟喜歡蟲子,“可以啊,不過蟲蟲有很多樣,你要什麽樣的?”


    “有角,身體胖胖的,還有翅膀。”李不為開始形容。


    “嗯嗯。”李不言的手又快速翻動,手指像是實現願望的神,不過一會,小蟲的模樣已經成型。


    時隔幾年,李不為再次拿到了媽媽曾經丟掉的小蟲。


    李不為已經記不清,當時為了小蟲不被丟掉,挨了多少巴掌。可挨了巴掌也沒用,小蟲最後還是沒了。


    李不言望著他失神般凝望著小蟲,出言說道:“喜歡啊,來,姐再給你紮一堆。”


    說幹就幹,李不為當天就收到了一堆小蟲,而李不言感覺手指都冒煙了,唿唿地吹著自己的手指頭。


    說到做到,倔強一定要做夠的堂姐,一堆曾經想要的小蟲。此刻李不為那殘餘的寒意被熾熱的夏季太陽驅逐得毫無所剩。


    他揚起了笑臉,已經長肉的臉,憨態可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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