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安慰完珍珠姑娘,金梧秋拿著錦盒去到已然燈火通明的書房,某人就那麽盤著腿,端坐在中堂矮榻上泡茶,手邊隨手放著幾本書。


    金梧秋環顧一圈,發現她裏側的書案上依舊維持著白日出門時的雜亂,窗台上散落的木鳥信筒的位置也毫無變化,也就是書架上少了幾本書,此刻正被某人邊泡茶邊翻閱。


    除了對生活質量有點要求之外,金梧秋發現他對書畫的興趣更濃,她房中也不乏價值連城的古董寶物,卻從不見他逗留觸碰。


    “迴來啦。”祁昭對站在門邊的金梧秋招唿:“晚上吃的是爆鱔絲,味道不錯,你沒趕上太可惜了。”


    金梧秋上前在他對麵坐下,看著鋪滿矮桌的一套嶄新通透的琉璃茶具笑道:


    “謝郎喝茶還挺講究。”說完聞到一股熟悉的茶香:“這是……廬山雲霧?”


    金梧秋看到這茶終於明白珍珠姑娘為何生氣了,這是她之前珍藏起來的茶葉,珍珠姑娘以為她是舍不得喝,其實金梧秋隻是忘了。


    祁昭為兩人各泡一杯,遞到金梧秋麵前:


    “好茶配好具,方能不負做茶功。嚐嚐。”


    金梧秋接過透明精致的琉璃蓋碗,飲下兩口後讚道:“不錯。”


    “青翠多毫,香凜味甘,確實不錯。”祁昭的品鑒能力無疑要高出金梧秋很多段位,看他眯著眼迴味的模樣,金梧秋深覺有趣:


    “你喜歡喝雲霧茶?”


    祁昭迴味一番後說:“一般吧。”


    金梧秋意外:


    “那你還喝得這麽享受?”


    祁昭將杯子放下,理所當然道:“怎麽說呢,不花錢的茶更得好好品味。”


    “……”


    行叭!不愧是你!


    轉身將身後的錦盒拿給他,祁昭疑惑接過:“什麽呀?”


    一邊問話一邊打開錦盒,見到裏麵放置的一卷畫軸,祁昭盯著看了會兒才反應過來:


    “是那幅?”


    金梧秋點了點頭。


    祁昭驚喜的取出畫軸,迫不及待下榻找了個能平鋪畫卷的地方,懷著激動的心情將畫軸展開後,果然是那幅他在得月樓看過的《山中何事圖》。


    金梧秋見他喜歡到近乎趴到畫上欣賞,不禁開口:


    “書架東邊的匣子裏有塊透鏡,能放大了看局部,要不你用那個試試?”


    祁昭聞言也沒跟她客氣,按照她說的方位找到匣子,從匣子裏取出一隻圓形帶柄的透明鏡,拿在手中頗有分量,是天然寶石經過多年流水不斷萃洗而成的。


    “這是……金剛石嗎?”


    祁昭拿起透鏡對光看了又看,隻覺得哪怕在燭火下,這寶石仍然璀璨驚人。


    這樣的金剛石透鏡祁昭曾經也有一塊,後來被他賞給了一個番邦親王,內務府再送來的是一塊著急用人工打磨而成的鋯石透鏡,祁昭知道金剛石堅不可摧且可遇不可求,也懶得折騰,便將就那塊鋯石的用著了。


    “差不多,都是鑽石。”金梧秋說完,見祁昭對它愛不釋手,大方道:“你若喜歡,便拿去吧。”


    祁昭的字典裏,似乎並沒有客氣一說,金梧秋給他,他便欣然接受,當即便拿著透鏡繼續欣賞起讓他心心念念了好久的畫。


    有了金剛石透鏡的加持,祁昭終於確定了一件事——這幅畫是真跡。


    也就是說,他宮裏那幅……是假的。


    是誰送的來著?


    欣賞了一會兒畫,得出了個並不那麽讓人開心的結論,祁昭想找人說話,一抬頭就看見金梧秋端著茶杯,目光失神的盯著前方一動不動。


    將畫軸重新卷起,金剛石透鏡也放迴原處,然後才來到金梧秋身旁,彎下腰緩緩湊近她,原是想嚇她一嚇,誰知自己都快貼上去了,她仍毫無所覺,鼻端傳來馨香撩人,祁昭猶豫片刻後,便飛快在金梧秋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溫熱柔軟的觸感終於把金梧秋拉迴了神,她下意識往旁邊讓了讓,捂著自己被親的臉頰看向仍彎腰注視著她的祁昭,呐呐的問:


    “你,親我作甚?”


    祁昭指了指畫卷:“謝禮啊。”


    “……”金梧秋無語。


    “還是說金老板覺得這謝禮不夠?要以身相許?在下倒是沒問題……”祁昭有意逼近,嚇得金梧秋連連退讓,抬手擋住祁昭的胸膛:


    “我謝謝你,大可不必!”


    祁昭本就是與她逗趣,被推開了也不惱,徑自坐迴她對麵,問她:


    “剛才想什麽呢?”


    金梧秋搖了搖頭:“沒想什麽。”


    祁昭見她不說,遂自猜道:“生意上有難事?”


    金梧秋仍是搖頭:“不是。”


    祁昭又問:“那是有那個不開眼的欺負你了?我幫你教訓他!”


    說完,祁昭轉動手腕,對金梧秋展示了一番他砂鍋般大的拳頭,金梧秋被他逗笑,祁昭見狀,趁熱打鐵追問:


    “說說,萬一我真能幫到你呢。”


    金梧秋原本顧及他的身份,不想與他說那些勳貴府邸的醃臢事,可他纏得緊,金梧秋心中又確實有一些疑問需要解答,遲疑良久後,才緩緩開口問了句:


    “你知道長恩伯這個人嗎?”


    祁昭想了想後點頭:“知道。長恩伯蔣固康,蔣貴太妃的親侄子,瑤華長公主的表兄。他怎麽了?”


    “他夫人前日過世了。”金梧秋說。


    祁昭這倒沒聽說,問:“所以呢?他夫人過世了,你煩惱什麽?”


    金梧秋便把今日蔣家一行的事說與他聽,祁昭聽後方知金梧秋今晚的心事。


    “所以,你懷疑長恩伯夫人的死與長恩伯有關?”祁昭問。


    金梧秋承認:


    “隻是懷疑,畢竟蔣家人對長恩伯夫人真的算不上尊重,甚至都沒看到劉家人前來祭奠。”


    劉氏是商戶出身,在這些世家眼中地位不高,但劉家在大興府也是響當當的富貴人家,家族興旺,不至於連出嫁姑奶奶的葬禮都不出席吧。


    “據我所知,蔣家是這樣的,門戶之見特別嚴重。”祁昭說。


    金梧秋不解:“若真那麽嚴重,當初就該娶世家望族的小姐啊。”


    明明瞧不上商戶女,還把人八抬大轎的娶進門,娶進門後又嫌棄人家出身,何苦來哉。


    “他們倒是想娶,可惜啊。”祁昭冷哼了一聲,似乎對蔣家有些不齒:


    “長恩伯府原是長恩侯府,先帝時犯了大錯被降爵,並無世襲,也就是說,長恩伯府這一代子孫若是做不出什麽驚天大功績,下一代就沒有長恩伯府了。”


    一個被降爵,無世襲的伯府,在勳貴圈中的地位可想而知,哪個世家願意將精心培養的女兒嫁給這樣的人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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