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沒有立刻鬆開刀柄,俯視著九五之尊,語氣很強硬道:“哥哥再過幾天就要走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迴來,這幾天臣妾想留在丞相府,陪著哥哥。”


    她還是在威脅湛淮晏,防著湛淮晏的“緩兵之計”。


    直到“小丞相”真的離京了,她才不會尋死覓活。


    “好,隻要你和兩個孩子好好的,朕什麽都依你。”湛淮晏聽懂了皇後的言外之意,撕心裂肺地痛,手上用了很大的力,卻感覺不到掌心被割的疼。


    皇後終於鬆開手,耗盡力氣般身子一軟,被湛淮晏抱住,小心翼翼地放到榻上。


    府醫連忙上前。


    宋令凝也過來了,臉上戴著麵紗,讓湛淮晏和府醫都退到一旁。


    她放下帷幔,一個人在裏麵救治皇後。


    湛淮晏隻是淡淡瞥了宋令凝一眼,仍然當宋令凝是林靜微。


    早在威虎山時,“林靜微”就背叛湛淮玦,追隨著小丞相。


    至於她會醫術,湛淮晏對旁人並不關心,應該是小丞相讓她過來的。


    湛淮晏退出去,坐到椅子上,沒讓府醫給自己包紮傷口,任由掌心的血流著,心上的痛蓋過了皮肉之痛,仿佛隻有自虐,他才不會疼到窒息。


    府醫被鄭氏叫到麵前,去看疑似犯中風的宋崇淵。


    要是換做平常,湛淮晏已經過去關心嶽父了。


    此刻他卻萬念俱灰,失去小丞相,就好像失去了一切。


    他消沉絕望,對什麽都不再感興趣,不再關心。


    湛淮晏久久地坐著,無法緩過來,如同行屍走肉般,隻等待著救治結果。


    足足過了半個時辰,一盆盆血水被端出去,空氣裏的血腥味淡去。


    帷幔裏傳來宋令凝偽裝的林靜微的語氣,“迴稟皇上,皇後娘娘和孩子福大命大,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


    “之後還要喝保胎藥,臥床養胎,千萬不能再動了胎氣,否則……”


    湛淮晏這才迴過神,開口的聲線沙啞到極致,讓宋令凝去開方子。


    皇後用虛弱的聲音,吩咐府醫給湛淮晏處理傷口,並道:“皇上,先讓府醫給你包紮,你迴宮後再傳太醫。”


    “好。”湛淮晏雖然在應著,但好像根本沒聽到皇後在說什麽。


    反正不管皇後要怎麽樣,他都會應下。


    畢竟他已經失去了小丞相,那麽還有什麽是不能答應皇後的呢?


    似乎對於他來說,其他的什麽都不重要,不在乎了。


    皇後心裏又痛又寒冷,“皇上,臣妾也不想這樣逼你,這無疑是耗盡了我們曾經的情意,白月光終是成了蚊子血。”


    “如果接下來幾十年我們二人隻剩下相看兩厭,互相折磨的話,那倒不如……”


    “阿凝!”湛淮晏猛地轉過頭,赤紅的眸穿透帷幔落在那道身影上。


    他的語氣卑微卻也強硬,“朕沒有厭煩你,隻是,你給朕一些時間好嗎?”


    他已經放棄了小丞相,付出那麽大的代價留住了阿凝和孩子,不能到了最後連阿凝的人和愛都失去了。


    皇後的身子顫了顫,緊咬著唇瓣,閉上眼沒有再說那些話。


    似乎,她心裏也同樣痛苦,“皇上你迴宮吧,過幾天再來接臣妾。”


    雖然皇後住在娘家不成體統,但皇上寵愛她,父兄又位高權重。


    她想迴來就迴來,也向世人表明了皇上對她的情意。


    不過,湛淮晏道:“朕今晚留下陪你,否則,臣子和百姓也會猜測你是不是失寵了,會有很多非議。”


    鄭氏問了一句,“關於皇後被大皇子……”


    湛淮玦被湛淮晏褫奪了親王之尊,雖然沒有貶為庶民,但他這個大皇子,也沒什麽殊榮了,跟庶民無異。


    “嶽母不必擔心,湛淮玦並沒有劫持皇後,他是在保護皇後和小丞相,立了大功。”這件事隻能大事化了,粉飾太平,還皇後一個清白。


    雖然湛淮玦“立了功”,但他的母妃謀逆弑君,湛淮晏讓他“將功補過”,沒要他的命,這樣就能堵住悠悠眾口。


    “關於罪婦宋氏對嶽父和宋家的構陷,你們不用擔心,朕會處理好,不會讓任何人中傷了嶽父和宋家。”


    古往今來,湛淮晏恐怕是對皇後的母族、外戚最好的帝王了。


    他堅定的,用雷霆手段維護皇後的母族,目前還是臣子的宋崇淵,沒有再蹬鼻子上臉,謝過恩後道:“皇後不易挪動,這兩天就在虞哥兒的房中養著,臣送皇上去皇後的閨房歇下。”


    湛淮晏坐著沒動,“朕和阿凝沒有分過房睡,朕就睡在她身側,不會擾了她。”


    鄭氏語氣恭敬,“這裏血腥味太重,恐衝撞了皇上。”


    “朕和阿凝之間沒有衝撞之說。”阿凝打他耳光都是家常便飯,今晚更不用說了。


    他連命都能給阿凝,還會在乎被衝撞了嗎?


    鄭氏看向宋崇淵。


    宋崇淵冷笑,“皇上,你是真的聽不懂臣的話,還是在跟臣裝傻?”


    “這裏是虞哥兒的房間,處處是她生活過的痕跡和她的氣息,皇上是想睡在她的榻上吧?”


    湛淮晏用力抿緊薄唇。


    初春的深夜還是天寒地凍的,他渾身冰冷,涼意鑽入骨頭裏,剛包紮好的手緊攥在椅子扶手上,白色紗布漸漸被血染紅。


    許久,湛淮晏紅著眼對上宋崇淵的逼視,“朕和小丞相還是君臣,難道要死生不複相見嗎?”


    宋崇淵字字誅心,“你們是不是此生都不會見了,臣不知道,但至少這一年半載內虞哥兒都會避著皇上你。”


    “她為了擺脫你,可以放棄權勢地位,放棄過去在朝堂上苦心經營的勢力等一切,甚至她的妹妹皇後差點一屍三命,她隻派了人來,自己卻沒露麵,就是因為皇上在這裏不是嗎?”


    湛淮晏的目光震顫著,跟宋崇淵的視線在半空中交鋒。


    許久,湛淮晏用力閉上眼,透明的液體猝然從眼角滾落而出,每說一個字都仿佛被刀刺一下心口,“朕知道了。”


    “朕在阿凝榻旁守一會兒,這一夜馬上就過去了,天不亮朕就迴宮上朝。”


    大奸臣冷嗤一聲,沒有再說什麽,帶著鄭氏,被下人們簇擁著離開了。


    湛淮晏獨自在椅子上坐了很久,才起身走到榻前,看到皇後雖然閉著眼,但流了很多淚。


    湛淮晏心裏大痛,俯身湊過去,用薄唇輕柔地吮掉那些淚,“阿凝,都過去了,以後我們之間不會再有第三人。”


    皇後沒有應,哭著睡去。


    湛淮晏坐下去,空氣裏殘留著血腥味,蓋住了房中小丞相的氣息。


    他看著房中的每件東西,幾次都想起身去觸摸,目光在裝衣服的箱子裏停留,想拿些什麽,以便能在以後思念小丞相。


    但最終,湛淮晏看著皇後臉上泛著的水光。


    他用力閉上眼,緊握著拳頭,強逼著自己一直坐著。


    湛淮晏守了皇後半個時辰,身軀都僵硬了。


    外麵的天還沒亮,但到了上朝時間,他一手撐在榻上,湊過去,在皇後的唇上吻了又吻,這才起身離開。


    湛淮晏封了徐將軍為大將軍,領兵三十萬奔赴幽州擊退外敵。


    他給小丞相安排的,是監軍的職位。


    這個監軍,一般都是帝王信任的臣子擔任,顧名思義就是替君王監視軍隊的。


    帝王親自上戰場,後院容易起火,但又不信任將領,怕軍隊關鍵時候舉兵反叛,也是為了控製將領。


    還有就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皇帝離得太遠,監軍就發揮了作用。


    當然,也有監軍和將領勾結的,於是到了後來監軍一般都是太監擔任。


    因為太監跟皇帝是主子和奴才的關係,隻能依附皇帝。


    監軍的權力在軍中是最大的,不僅能指揮一切,甚至仗著帝王撐腰,還可以決定將領的生死,也因此會造成很多悲劇。


    帝王明知道監軍的存在,很多時候是百害無一利的,也還是設監軍,不過是帝王心術罷了。


    而湛淮晏,曾經更改了監軍製度,削弱監軍權力或者根本不設監軍。


    但現在他讓小丞相為監軍,完全是出於私心。


    湛淮玦在軍中沒有任何職務,與其說是領兵打仗,倒不如說湛淮晏隻是留了他一命,把他發配過去的。


    如此,湛淮玦就不能再對權力最大的宋令虞強取豪奪。


    湛淮晏讓程達也去了,還調出十幾個暗衛,給了程達一道密旨。


    要是湛淮玦再染指宋令虞,就秘密殺了湛淮玦。


    當然,他已經吩咐程達找機會給湛淮玦下毒了,讓湛淮玦“病逝”。


    反正無論如何,湛淮玦此生都休想再觸碰宋令虞。


    *


    “程統領對你是真愛啊。”整裝待發的三天裏,霍菀再次把霍寒鎖在榻上,得知程達也去戰場後,她掐著少年的下巴。


    “禁軍統領那麽好的職位,還不像在戰場上隨時都有可能會喪命,他竟然輕易舍下了,願意跟著你到天涯海角。”


    “這樣的真愛,你不抓住嗎?”


    少年躺在榻上,雙手能活動,大掌在霍菀雪白的腰上捏出緋紅色,閉著的眼尾似暈著一層胭脂,“我要是喜歡男人,就不會和你這樣了。”


    “程達不是為了我舍棄禁軍統領的職位的,他是陛下派去保護小丞相,並且監視控製大皇子的。”


    霍寒話音落下,就聽見從外麵傳來的腳步聲,猛地睜開眼。


    下一秒,程達就在門外喊:“霍寒,陛下召見你,你隨我一起進宮。”


    霍寒抬手捂住嘴,真的是,湛淮晏這幾天都找他幾次了。


    無非是交代他保護好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丞相,為此給了他好幾種特權。


    今天又召見他。


    程達也是,一個禁軍統領,每次都親自來一趟。


    這是在霍寒的房中,霍菀感覺到霍寒的緊張,她反而不慌不忙,用吻堵住霍寒的唇,“千萬不能發出聲音,否則讓程統領聽到了,我們兩人就成了苟合的奸夫淫婦。”


    霍寒:“……”


    “霍寒,你在裏麵吧?我進去了。”程達和霍寒在神機營朝夕相處,幾乎是同吃同睡了,彼此的住所彼此都可以隨意進出。


    霍寒別開頭朝外,在霍菀的使壞下,氣息不穩,“你等下,我在換衣服……唔……”


    “你換衣服我有什麽不能……”程達說到一半,突然想起來霍寒是女扮男裝的女兒身,迴到霍府一般都會恢複女裝。


    程達登時麵紅耳赤,收迴要推開門的手,很羞澀道:“好,那你慢慢換,我等著你,不急。”


    男人就應該等姑娘梳妝打扮,催促的話,顯得自己多沒風度。


    霍寒:“……”


    “急什麽?他願意等著,就讓他好好等,男人可不能太快。”霍菀拽住要跑的霍寒,貼在他耳畔輕笑。


    “放鬆,動靜小些。”


    霍寒:“……”


    她竟然還興奮起來了!


    程達這一等就是半個時辰,會武之人耳力都很好,這期間他也聽到了不同尋常的動靜,但都被霍寒搪塞過去了。


    霍寒終於被放開後,用敵人進攻過來的速度穿好衣服。


    霍菀卻從背後抱住他的腰,臉埋在他的肩上,“霍寒,在戰場上拚命的時候,要記得我在家裏等著你。”


    霍寒轉過來,壓住霍菀的後頸,吻得又深又重,閉上的眼裏一片潮濕,竭力沒讓淚落下來,“好,我一定會平安。”


    至於還會不會迴來,要是此次他就完成了自己立下赫赫戰功的任務,他就能迴到現代了。


    所以,今天可能是他和霍菀的訣別。


    霍菀往霍寒的腰上係了一個香囊,是她親手繡的,並且在霍寒沉睡的時候,她私自割下霍寒的一縷頭發,跟她的青絲綁在了一起。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霍菀淡笑著,眼裏卻通紅泛淚,最後在霍寒的薄唇上落下一吻,“去吧,想我的時候就打開它。”


    霍寒大步離去,沒迴頭,衣擺翻起一道決然的弧度。


    他打開門的下一瞬,又關上,搭上程達的肩膀,把人帶走。


    “霍寒,男女授受不親!”程達在神機營裏也和霍寒勾肩搭背,迴來後就欲拒還迎的,眼角餘光瞥到霍寒濕紅的薄唇。


    他的喉結用力滾了又滾,話根本沒經過腦子,“霍寒,你男裝的時候也用口脂嗎?”


    “你的唇看起來好誘人,給我嚐嚐好不好?”


    霍寒:“……”


    霍寒感覺到身後霍菀出來了,視線正落在他的背影上。


    “你個變態,我沒有龍陽之好。”霍寒一腳把程達踹飛到院牆外。


    他得找個機會,在不壞小丞相的事的前提下,告訴程達自己是男人。


    *


    六軍整裝待發的前一夜,宋令虞還以皇後的身份住在丞相府、自己的院子裏。


    這幾天她一直在寢臥的榻上養胎,每天到深夜,處理完政務的湛淮晏都會過來。


    湛淮晏坐在榻旁守著她,就趴在那裏,貼著她的胳膊睡去,天不亮的時候再走。


    宋令虞睡自己的,隻當不知道他每晚都過來。


    小丞相始終沒露麵,湛淮晏以為小丞相是故意避著他。


    妹妹冒充她去戰場,要準備的東西並不多,除了帶了不少的藥材,其他的都是鄭氏給她安排的。


    這幾天,宋令凝一直陪著哥哥,到深夜、會在湛淮晏來之前迴自己的院子。


    此刻,宋令虞喝過一碗保胎藥後,靠坐在榻上看著父親派人送來的政務。


    宋令凝側躺在哥哥身側,抱著哥哥,臉埋在哥哥腰間,很依戀地蹭著哥哥,撒嬌。


    她一手放在哥哥隆起的肚子上,對外甥和外甥女說著話,跟在哥哥肚子裏動作的他們玩鬧。


    宋令虞偶爾會低頭看妹妹一眼,唇畔噙著寵溺的笑,伸手摸摸妹妹的頭。


    這時,總管在外麵迴稟,“皇後娘娘,大皇子過來了,相爺允了他跟你告別,你看?”


    宋令凝抬頭看了哥哥一眼,在哥哥的示意下,從榻上下來,幫哥哥整理了一番儀態。


    宋令虞放下手中的書,淡聲應著,“讓他進來吧。”


    很快,湛淮玦那抹高大的身軀,出現在宋令虞的視線裏。


    宋令虞看到他身上穿著跟當年一模一樣的衣服,恍惚了一瞬。


    時光仿佛迴到了她八歲那年,剛從戰場上打了勝仗,立了大功迴來的湛淮玦,那般的英俊神武,彎下腰抱起她。


    那是他們的相識相遇,而十二年後的今晚,是死生不複相見的訣別。


    “宋令虞。”湛淮玦坐在床榻邊緣,伸出雙臂,傾身把宋令虞摟入懷裏,下巴抵在宋令虞的肩上,閉上眼,熱淚無聲地流出來。


    他們之間從一個擁抱開始,如今便由一個擁抱結束。


    ————————————【作者有話說:我掐指一算,倒計時,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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