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五點半,我走出學校門口,林愛薇已經在等我。


    “林肯,謝謝你,謝謝你能這麽用心地辦了這場很有意義的追思會,我為能有你這樣的朋友感到自豪。”林愛薇今天下午時而哀傷,時而充滿希望,整個人的感情感覺很複雜!


    我聽了笑了,用手比劃一個大字,搖搖頭,說:“盡些綿薄之力罷了,我也得謝謝你,讓我有了那麽大的信封。”


    林愛薇聽了隻覺得節奏轉換太快,猛得一想明白,鬱悶之氣頓散,氣嬌嬌地笑了,說:“好你個林大騙子,拿著本宮的錢做場麵,虧我還感動半天,原來又是我作的貢獻。”說完又有些羞澀地埋怨自己說:“唉,麵對你這樣的壞蛋,我怎麽就生不了氣呢!”


    我邊笑邊往轉身迴走說:“人生在世,也就那麽一迴事,錢財空空,心自放鬆。”


    林愛薇連忙跟了上來,說:“等等我,我還有好幾個問題要問呢,不問實在是虧死了。”


    我迴頭望了一眼跟到身邊的林愛薇,感覺身後五十米,有個人影一閃而逝,內心有些緊張,思索了一下覺得應該是記者,也就沒當迴事,就笑著對林愛薇說:“問吧問吧,但是最好不要送我迴去,我怕你會見了頭疼的人。”


    林愛薇滿不在乎說:“不行不行,我還非要再去你那裏蹭口飯吃,先問第一個問題,為什麽這麽有意義的追思會,沒有請媒體記者,還有市府的人。”


    我輕輕地搖了搖頭說:“媒體那種行當,你請他,他愛搭不理,不請,頭削尖了也要來湊熱鬧的,還有市府,市府最喜歡下麵的單位把事情辦好就行,隻求結果,不用在意過程。”


    “也就是說,媒體已經通過關係進來了,隻不過都是隱藏的,報道還是會大肆喧染一番發出去,至於市府,等報道出來了,學校的壓力自然解了,原來如此,你們這些人,雖然都是在做好事,可算計實在深沉。”


    林愛薇看我並沒有不悅之色,又說:“那你的那個心靈信箱是怎麽迴事,隻要班級名稱,就能知道誰寫的秘密,這也太玄乎了吧,你得先告訴我。”


    我隻好又搖了搖頭,說:“那可是我吃飯的本事,你就這麽問去了太可惜了,不過原理也很簡單,你不妨猜猜看。”


    林愛薇頓時感覺糊裏糊塗,並沒有猜的頭緒,隻好傻傻的問到:“這怎麽猜啊,有沒有什麽提示。”


    “提示啊,還真可以有,我準備看所有班級學生們的作文本,我想我以心理健康導師的身份向各班主任要求,應該合情合理,沒有困難吧。”


    林愛薇瞬間被點醒,喜滋滋地說:“啊,我明白了,原來這麽簡單,你想看學生們的筆跡,從而來判斷誰寫的心靈秘密,2000多個學生不好猜,可是分成一個個班級,拿著作文本一對,十有八九就能猜對,你這心也夠細的,埋了這麽個伏筆,學生們肯定會試驗你的,一旦靈驗有效,到時候你就成了孩子們心中的神話了,不過這工作量也太大了,你能吃的消嗎,要不要我抽空幫你。”


    “沒事,我都安排好了,再說我已經設計好了,孩子們的好奇心被提了起來,一定會用心靈秘密來考驗我,不會來辦公室找我的,這樣我就有足夠的時間來處理了。”


    林愛薇心裏默默地點了一讚,說:“實在佩服,這人心被你這樣精確計算,你這個讀心術我真的越來越好奇了,你覺得我要是學能學到幾成。”


    “如果學不到滿分,就是無用功,耽誤了別人,可能還會害了自己,聽我的,林老師,做一個聰明智慧的老師,不要做一個陰暗的讀心者。”


    林愛薇聽了又很疑惑,說:“這也是一個很高大上的職業,怎麽會是陰暗小人呢。”


    我心情沉重地說:“陽光隻是表麵,你看不透,也看不懂,那種什麽都能看透的痛苦,例如感情,你如果全部看透了,你還會有愛人的勇氣嗎?”


    林愛薇搖搖頭又點點頭,好像挺有道理,猛得一隻可愛的小狗竄了過來,圍著林肯撲來撲去,狂搖尾巴,親昵地惹人喜愛。


    林愛薇趕緊去抱,低頭間看到一個身影顫巍巍地走了過來,反應過來,連忙把狗一扔,往林肯身後一躲,紅著臉緊張地說:“那什麽,林大仙,我就不去你家吃飯了,我有事先撤了啊。”


    我嘿嘿地笑了說:“早提醒了你不要送我,看看,這迴尷尬了吧。”


    林愛薇邊迴頭邊憤怒地對林肯喊:“原來你個騙子早就知道了,上迴還戲弄我,好吧,你等著,一天八百個問題煩死你。”說完左拐右拐不一會沒了人影。


    我哈哈大笑抱著狗兒,顫巍巍地去扶那個顫巍巍的身影。


    第二天學校公布了募捐結果,一共募捐籌集資金66萬8000多元,學校又拿出三十多萬,湊了整數,成立了慈善基金,除了負擔梅子妍母親部分無法報銷的醫療費用,還給梅子妍奶奶準備了足夠的生活費用,剩下的暫存基金會,如果發現家庭困難,或某個學生家庭一時之間突發變故需要急用,都由這個基金會支出。


    學校還給捐款的前五名發了錦旗感謝信,3(4)班的趙澤宇和他父親趙瀏陽一共捐了107864元,轟動全校,再加上媒體連發了三天獨家,引起了市府和公眾又一輪的募捐,而整個海城關於梅子妍的傷,漸漸地輕輕地被抹平了。


    葉教授也看了林肯第一次上了媒體的報道,欣慰地坐在窗前,喝了一下午茶!


    沒幾天,學校裏各個幽靜的小道路口,花園角落,圍牆邊上,都出現了一個長著白色翅膀的心形箱子,大家興奮好奇不已,果然都不好意思直接去林肯的辦公室,而是一個個偷偷地在無人時把自己捏了又捏的紙條塞了進去。


    而自從學校有了心靈信箱之後,林愛薇聽到的討論都是關於林肯各種各樣的神奇,例如有個學生寫了想見梅子妍,想和她說話,隔了兩天,在學桌裏神不知鬼不覺收到了迴複,一張梅子妍的相片,和一本帶鎖的筆記本。還有各種奇奇怪怪的心裏要求,簡直不能算是秘密,隻能算是無聊的話,都能在三天之內準確地收到迴複,或者最合理的解決方案,一下子全校學生都瘋狂了,拚命猜測新來的心理健康導師是怎麽做到的,又多麽多麽神奇,梅子妍的事情,在學校裏就這麽輕輕地漸漸地淡了下去。


    學校的事情漸漸地淡了,可是林愛薇確是焦頭爛額起來,快半個月了,陳奶奶數次催促林父林母相親的事情,父母隻好將壓力轉嫁給林愛薇,而林愛薇的壓力確是那個裝瘋賣傻的大騙子林肯,林愛薇心裏問過自己,喜歡林肯這樣的人嗎?答案是肯定的,雖然林肯大了她八九歲,可是她心裏並不介意,她介意的是,林肯心裏的兩個身影。


    逝去的身影可以彌補,但是他弄丟的身影卻是個無法過去的坎,這就變成一個無法解決的偽命題,她理解林肯,換作是誰,不會在這個身影隊伍裏輕易再加一個,換作是誰,不會輕易地擠到這個身影隊伍裏去的,她開始明白林肯說的話,如果感情的事情也全部通透了,你還敢去愛人嗎?


    她選擇了不敢!


    當然還有更加煩惱地事情,林愛薇發現自己被跟蹤了,一連半個月,不經意間,總會有一個相同的身影在身後,同樣的距離,同樣的沉默,同樣的一天一天重複著。


    林愛薇忍無可忍了,就在今天放學迴家走進了樓道後,背後的身影習慣地找了先前呆坐地角落,剛剛歎了口氣坐了下來,煙叼在嘴裏還沒打火。林愛薇的身影鬼魅般地閃進了這個一地煙頭的角落。


    “為什麽跟蹤我。”林愛薇很直接的問了。


    那個坐在地上的身影膽怯地抬起了頭,嘴裏結結巴巴地,煙也掉了,不敢去撿,嘴裏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林愛薇這才看清了這個身影的臉,頭發早已不再飄逸,雙眼通紅布滿血絲沒有一絲生氣,臉上胡子邋遢,一臉的憔悴,什麽玉麵俊朗,英氣迷人完全挨不上邊了,短短十幾天,仿佛蒼老了一個輩分,感覺和上迴見到的絕對不是同一個人。


    林愛薇心瞬間軟了,輕聲說:“高冷峰,怎麽是你。”


    高冷峰聽她認出了自己,心裏有些喜悅,可又立馬糾結地說:“對不起林小姐,我不是故意要跟蹤你的,我隻是控製不住自己,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想偷偷地保護你而已。”


    林愛薇心裏不知是感動還是埋怨,說:“沒別的意思,跟蹤成這樣,你看看,自己多久沒睡過覺了,衣服幾天沒換了,還有,你不工作了嗎,沒有家人嗎,今天我要是不來見你,再過幾天,你怕是要暈倒在路上了。”


    高冷峰恢複了一些平靜,輕輕地迴複說:“工作也隻是混日子的工具,家人,我又哪裏有什麽家人,父母在我十二歲就離異了,而我的母親,在我中學畢業後也搬了新房子,隻有我一個人住在筒子樓裏。”


    “那你的父親呢,你為什麽不去找他。”


    高冷峰聽到父親兩個字,瞬間爆炸,一聲悶吼說:“不要跟我提父親兩個字,我非常地憎恨他,在我心中,他不能算為人,而是禽獸。”


    林愛薇被嚇到了,怔怔地有些膽怯地往後挪了兩步說:“這怎麽可以,不管怎樣他都是你的父親,你這麽說他,心裏怎麽會安寧。”


    高冷峰自覺有些失態,連忙靠著牆壁深深地歎了口氣說:“你想知道我的過去嗎,如果你想聽,那我就告訴你。”


    林愛薇看著頹廢糾結的他,心中也是一陣歎息,說:“你說吧,我想聽,而且你跟蹤我這麽久了,我也想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


    高冷峰靠著牆壁癱坐下去,眼中的熱淚滾滾落下,聲音緩慢嘶啞地說:“我的原名叫冷峰,12歲父母離異後母親給我改了她的姓,從我記事起,我從來就沒有過過一天安穩舒適的日子,我的父親不但是個家庭暴力狂,還是個酒鬼,暴徒,惡霸,是個在黑社會天天想要上位的馬仔,我的母親更慘,他們是高中同學,高考後母親已經收到名牌大學的錄取通知書,而父親是個連高考都沒有參加的古惑仔,可是那個暑假,父親不知道用什麽手段讓我母親失了身,後來有了我,我的母親不忍心打掉我,毅然地違背了家族的意願嫁給了那個魔鬼,母親從此一無所有,隻有外婆偷偷地給了母親家族無人居住的老筒子樓鑰匙,我就在哪裏出生,並且一直住到現在,在哪個地方,是我一生噩夢開始的地方,我親眼見到了母親被醉酒的魔鬼侮辱暴虐,然後魔鬼又假惺惺的跪地求饒,母親心軟,也習慣了,從來都是笑笑,不見她留一滴眼淚。”


    高冷峰再也不能平靜,掏出香煙,顫抖地點上,深吸了一口繼續說:“這還不是重點,重點是我12歲那年,他們終於達成某種協議,離婚了,我開心地大叫,抱著母親瘋狂地慶祝,為她也為我開心,覺得有了重生的機會,可是等我長大了才知道,我又錯了,那個魔鬼並沒有消失,而是在這個城市建立了一個罪惡深淵,那個魔鬼就是輝煌娛樂的總裁,我名義上的父親,冷峻岩,他利用跟我母親分手的條件,從母親家族獲得了人脈支持,終於坐上了海城黑道的一把手,他在這個城市裏販毒,開賭場,開美容院娛樂會所,無數的人因為他家破人亡,墮落迷失,無數個孩子因為他的罪惡失去了父母,無數的年輕人淹沒在他建立的欲望深淵裏,永世不得超生,而我最大願望就是,有一天能掐著他的脖子,把他送進地獄。”


    林愛薇徹底震撼了,這是普通人根本接觸不到的罪惡,而它們確實的存在著,存在在這個男人的心裏。


    林愛薇還是不由自主地問:“這怎麽可能,感覺像是電視劇裏的情節一樣啊。”


    高冷峰哈哈哈連笑了幾聲說:“你不相信,你以為梅子妍的父親怎麽會染上賭博,還有你的學生齊歡歡,他爸我們從小就認識,比我大幾歲,她媽是個護士,染上毒癮,更重要的事,她爸還是個警察,為了報仇臥底也染上毒癮,被發現後正在被追殺,而和你更加密切地是你的同學馮露,為什麽她會從一個老師成為夜場的公主,你以為這一切都是巧合,無人操控的嗎,所以你現在知道了,你一個人去那種地方多麽危險,隻需要一個善意的搭訕,一句假惺惺地問候,一杯你毫無防備的水或者飲料,你從此就會墮入深淵,灰飛煙滅。”高冷峰扔掉抽完的煙,靜靜地看著不可思議的林愛薇,他的心劇烈跳動,糾結顫抖,可惜林愛薇並不能察覺。


    林愛薇又哀傷了,說:“那你又是什麽樣的人,那你為什麽去哪裏。”


    高冷峰冷冷地說:“我流了他的血,也是一個魔鬼,我的心裏有兩個我,一個拚命地想從深淵爬上來,卻沒有繩索,另一個拚命地要我放棄,去做深淵裏花花綠綠的魚,我不會被拖入深淵的,為了我的母親,我和魔鬼隻能有仇恨,所以我從來沒有像魔鬼低頭,從來沒有稱唿他一次父親,也從來不要他虛偽地施舍,而我去他那裏,隻是想麻痹他,在有機會的時候給他致命一擊。”


    林愛薇突然覺得這個人不像想象中那麽可怕,不堪,而是被沙塵蒙住了雙眼,迷失了方向。


    “你很痛苦是嗎,我認識一個心理諮詢師,我帶你過去問問吧。”


    “那個能讓你開心輕鬆地心理諮詢師,林肯對嗎,我想我不能和他見麵,我怕我忍不住要侵犯他,因為看到你在他身邊那麽和諧,我受不了。”


    林愛薇立馬心跳加速,臉紅了一片,心想這也算表白地話,那些咿咿哼哼的言情作家還有什麽存在的必要,這也太突然了!


    “我和他隻是普通朋友而已,你不用那麽在意,如果你喜歡我,那為什麽不試試看,看能不能追到。”林愛薇心一橫,順口說了這句讓她後悔終身的話。


    高冷峰似乎等待這一刻很久了,激動地跪在地上,眼淚汪汪地又切換成弱智兒童的樣子,聲音喜悅顫抖地說:“你是說,你允許我追求你,我可以有追求你的機會,知道嗎,這些天我都是怎麽過來的,我自卑,自我鄙夷自己心裏的魔鬼,根本不敢想,也不敢和你說一句話,而現在,隻要我能通過你的考驗,或者滿足什麽條件,我就有機會天天都看見你,圍在你的身邊,忘記一切的痛苦,對嗎!”


    林愛薇聽到忘記一切痛苦後就知道無法後悔,果斷地說:“是的,我或許可以挽救你,拉你一把,做那條拉你出深淵的繩索。但是如果我發現我做不到,那還要請你紳士一些的離開,我就當沒有教好一個學生。”


    高冷峰連忙點頭,肯定的說:“我一定會努力的,爭取早點從深淵裏出來,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林愛薇感覺還算滿意,看到他邋裏邋遢樣子不忍地說:“我帶你去吃晚飯吧,吃完晚飯早點迴去休息,把自己收拾收拾,以後再這樣子,你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高冷峰傻傻地笑了,說:“那個,我還是去我媽那裏吃飯吧,她哪裏有幹淨衣服,等我兩天,我再來找你。”說完拔腿就跑,晃晃悠悠地倒地了好幾次,林愛薇拉都來不及,隻剩下個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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