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氏抓著帕子,神情恍惚,喃喃重複:“不是這樣的,你對母親的誤會太深……”


    無憂看到她此刻仍裝模作樣、虛情假意,惡心透了,忽而勾唇一笑。


    “說起誤會,當初三房的那個馬夫跑了,到底便宜了誰呢?


    究竟是誰慫恿攛掇他生出那個膽大包天的念頭的,當真以為可以人不知鬼不覺嗎?”


    聞言,彎著腰想要勸解的田嬤嬤臉色駭然,搖晃踉蹌著退後了一步。


    盧氏猛然抬起頭,像是看見了鬼魅,驚地差點沒坐穩,五指緊緊地抓著石桌,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


    一看見她這樣,無憂心中所有的疑團都不解自開了。


    風吹起額發,是一眼都不想再看見這個人了。


    “有道是風過留痕,想要活菩薩的虛名,就不該露出獠牙。送客!”


    盧氏聽得幾乎崩潰,臉色慘白,田嬤嬤趕忙上前扶住她。


    可幾個月來隻是想到就渾身發冷的驚與怕讓她沒法不管。


    她攥緊拳頭,咬著下嘴皮,不知從哪兒生出一股兒力氣,一把推開田嬤嬤,看著無憂的背影,聲嘶力竭地喊道:


    “我不知道你聽到了什麽胡言亂語。你對母親的成見實在太重了!


    這些年,母親對你確有疏忽,有此結果,是我的報應。


    你有怨有氣,可以對母親發泄,但是人生大事你一定要聽我的,晉王不是你可以覬覦的!


    你若孤注一擲,不僅是把自己置於險地,還會連累、害慘所有的人!


    你承受不起這個結果的!”


    盧氏說得急,嗆風咳嗽了兩聲,見她頭也不迴,緩了口氣,近乎哽咽地哭訴,


    “無憂,你是母親身上掉下的一塊肉啊,打斷骨頭連著筋,你要相信,母親是盼著你好的!”


    “好一個盼我好啊!


    多謝母親,我今日才知何為佛口蛇心,受教了。這份好您以後就留著自己享用吧。”


    “我知道你委屈,可母親也隻是做了當下最好的選擇,等你做母親就知道了!哪有不……”


    無憂猛然轉身,眼底一片冰霜:


    “需要我喚人請你走嗎?”


    田嬤嬤心頭一驚,生怕事情真走到不可收拾的田地,忙攥緊盧氏的胳膊,扯著她往外走。


    走了幾步,忍不住迴頭看。


    這一看,更是心驚膽顫。


    一個冬日過去,少女的身上透著一股兒說不出的生命力。


    都不曾梳妝,隻是靜靜佇立,便有一股兒吞天滅地的氣勢。


    盧氏失魂落魄地走出芳菲園,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迴來的。


    唉聲歎氣,心神不寧地迴到房中,不知她怎麽會突然提起何三,也不敢深想她到底知道了多少,本能躲避去戳破那層窗戶紙。


    田嬤嬤亦心神不寧,惴惴不安,幾次想問,都被盧氏的臉色嚇得咽了下去。


    她比盧氏更了解十一娘的本事,了解她的果決,了解她想便一定能做到的性情。


    耳邊是一聲厲過一聲的清晰質問,越想越害怕,幾乎喘不過氣來。


    看到盧氏丟了魂一般,心中難過,卻也說不出勸慰的話,隻好找個理由去小廚房煮甜湯了。


    東宮思玄迴來後如往常一樣,直奔菊姨娘的房中。


    這菊姨娘月份大了,纏人得緊,一會兒不去就要鬧。


    東宮思玄總被她三催四請的,既覺得煩,又覺得沒麵子,又恐她真動了胎氣,幹脆自己主動去了。


    人都快走到門口了,一聽胡管事說老太君下了令,盧氏獨自進了芳菲院,登時頓住了腳步。


    “你怎麽不早說啊?”


    胡路也委屈,本是見了麵就要說的,還不是您先問了一堆旁的,他也沒第二張嘴啊。


    “行了行了,你趕緊去找守恩,讓他趕緊去銀杏院,陪老太君用膳。讓他機靈點,別說是我讓的。”


    “是。”


    “跑著去!”


    東宮思玄半點不敢耽擱,三步並作兩步,著急忙慌往迴走。看到胡路仍顧著儀態,急得大吼一聲。


    胡路立刻燃了全身的力氣,跑得比撒歡的兔子還快。


    屋內,田嬤嬤正給盧氏倒酒,看到衣袍都走飛起了的東宮思玄,頭皮一麻,“夫人別喝了,二爺來了!”


    盧氏喝得微醺,一個胳膊撐著腦袋,頭都不抬,“倒酒!”


    田嬤嬤一個頭兩個大,往前迎了幾步,恭敬行了禮,“二爺,要加碗筷嗎?”


    “加加加!好端端的,你怎麽喝上酒了?


    給我也來一杯!怎麽樣,那孩子怎麽樣了?”


    盧氏將酒盅一飲而盡,臉頰泛著五分紅暈,“什麽怎樣?二爺問得沒頭沒腦的,我怎麽迴呀。”


    “她精神還好嗎?”


    “好著呢,跟鬥雞一樣!”


    東宮思玄對盧氏的夾槍帶棒頗感不適,目光掠過在她酒氣上頭的醉態,又頗感新鮮,


    “你這是喝了多少?你們是……又起紛爭了?”


    “紛爭?二爺用詞真文雅,她那是就差動手了吧!都要差人攆我走了!”


    “我說你這個人哪,你跟誰都好好的,為什麽就跟你女兒過不去呢?


    母女之間有什麽過不去的坎兒,有什麽隔夜仇啊?”


    “是我想跟她有隔夜仇嗎?


    當母親的哪個不管教女兒?那三房、四房哪個沒爭執過,二爺說得跟我誠心害她似的!”


    “三房、四房和你能一樣嗎?


    人家那是從小養在身邊,十一娘跟你,說白了,她跟你我有何情分?


    說難聽點,我們在眼裏都不如她院子裏的花花草草,那些至少賞心悅目,咱們呢,隻會給她添堵。”


    這幾個月,東宮思玄也思考了很多,終於明白不能按照對女兒的要求去要求無憂。


    捫心自問,換作自己,經曆了十一娘的那些糟心事,同家中也不可能毫無芥蒂。


    “添堵?二爺現下倒是善解人意了。


    就不知這份善意,是給十一娘的還是給晉王的?”


    “你!你這是什麽態度!你是把教養也喝掉了?不要再喝了!”


    東宮思玄把酒盅重重一砸,臉色鐵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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