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老鬼揣著鈴鐺,走了一整晚的夜路。


    遠處東方泛白,濃黑的夜幕變成了灰藍,隱隱透亮,就快日出了。


    他在一條巷子裏停下腳步,將禦鬼鈴托在掌心中端詳。


    因為爆炸的衝擊,原本如肚的飽滿輪廓多了幾處凹坑,表層也有了裂紋,看得黃老鬼一陣心疼。


    ——原本可以賣不少錢的,現在這個顏值,大約隻能留著自己用了。


    這禦鬼鈴,是一件能夠拘役邪神的法器,雖然形同囚籠,但囚籠也是一個棲身之所。


    棠棠在最後一秒用盡了所有力氣,隻餘虛弱的魂魄,藏進這鬼鈴裏苟延殘喘,若不是黃老鬼撿迴她,她大約會永永遠遠呆在裏麵,直到鬼鈴損毀,她也隨之灰飛煙滅。


    “我賣過你兩次,這次就做迴好事補償你——這家的女兒三年前得了失魂症,如今隻剩一副空殼子,時日無多,她沒有靈魂,你沒有身體,正好借她的名活下去,你看如何?”


    黃老鬼問完話,等了一陣,臉色為難,“你不想去?為什麽啊?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著一個合適的身體,而且她和你的名字都一樣,多有緣分呐。”


    他望了一眼天空,歎道:“別猶豫了,天就快亮了,等那具身體死了,你就用不成了。”


    又等了一會兒。


    “同意了?”黃老鬼麵露笑意,正要做法,動作又一頓,“……我得提醒你啊,這家的情況什麽都好,就是有點窮,比不了你跟顧涼的時候吃香喝辣……哎喲!!!”


    鈴鐺突然從掌心滾下來,直直砸在黃老鬼的腳麵上!


    分明是個巴掌大點兒的鈴鐺,砸下來的氣勢卻好似一塊大磚頭!痛得黃老鬼抱腳慘叫!


    “你這什麽破脾氣!將來重新做人能不能改?!能不能改啊?!”


    吱呀——


    鏽跡斑斑的防盜鐵門打開,一個中年男人站在門口,與黃老鬼大眼瞪小眼。


    “……您,找誰?”中年男人疑問。


    黃老鬼擺著手訕笑:“路過,嗬嗬……我就是路過……”


    對方覺得黃老鬼很古怪,也不好多問,神情疑惑的關上了防盜鐵門。


    黃老鬼撿起鈴鐺,再次攏起袖子,望著那灰撲撲的院牆低聲喃喃:“小鬼,這次咱們重新開始,幹幹淨淨做個人吧……”


    心情莫名低落,他搖了搖頭,一路慢悠悠往前走,口中念念有詞:“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樂兮,當人生門……”


    ……


    中年男人剛剛關上門,就聽見妻子在屋裏喊:“老田!你快來!”


    老田聽妻子的聲音帶著哭腔,不敢耽誤,趕緊跑進屋裏。


    “怎麽了?!”


    他一頭衝進來,沒瞧見妻子,又見臥房裏亮著燈,立即跑進去,“出了什麽事?”


    屋裏的妻子直愣愣站著。


    女兒坐在床上,一臉茫然的表情。


    睡在上鋪的小兒子揉了揉眼睛,也坐起來,說道:“爸爸,姐姐說她想喝水。”


    棠棠很迷茫,難道這家人窮得連水都喝不上?


    女人低著腰,紅著眼眶問:“糖糖,你再說一句,讓媽媽聽聽?”


    棠棠想了想,小聲說:“媽媽,我想喝水……”


    女人哇的一聲哭了!“糖糖!你會說話了!”


    中年男人也激動,淚花閃爍的問她:“糖糖,你看看我,看看我,我是誰?”


    棠棠遲疑:“……爸……爸?”


    夫妻倆一齊抱住她,又哭又笑,語無倫次。


    棠棠莫名濕了眼眶,也跟著哭了,“媽媽……爸爸……”


    爸爸……


    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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