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有些靜止了。


    不管怎麽樣,到這裏來,她的心情或多或少都安寧了一些。隻是,依舊隱隱作痛。


    好半天,她才吐出一句話:“謝謝您,秦,你也是個很友好的人。”


    秦的眼裏流著莫名的淚水,自己擦了擦看了看,嗯?什麽情況?自己很多年都不會掉眼淚了,現在居然還流了出來。


    “……妹妹,你好好休息,我要去練功了,你一定要堅強點!人隻有活下去,才有希望,如果死了,就什麽希望都沒有了!啊?”他替白莎貝兒蓋好被子,又不放心地重複鼓勵:“記住啊,全世界都不理你了,你還有你自己啊!你自己一定要理自己。”說完,就拿起手中的劍,快 步地踏出了房間。


    白莎貝兒輕輕地閉上了眼睛,頭腦也空洞起來……


    “哈——轟——嘿——”


    秦怕打擾貝兒休息,行至客棧遠處一小山坡的空地上,站著練習腹部、胸腔和腦頂三位一體的“聲養功”,聲音循環而有技巧地在身體內四處震動,讓這震動潑按摩著他的五髒六腑,疏通著他的奇經八脈。


    隨後,他輕腳一點,便如雨燕輕盈般飛了起來,一會兒站到屋簷上,一會兒單腳立在細細的樹枝上。


    他輕功了得,走壁飛簷。


    做了前期的鋪墊,真正的舞劍這時候才正式開始。


    隻見他左手反鎖後背,右手握住銀白長劍,腳步前後錯落,點地如沙礫,時而快步,時而慢步……隻聽得嗖嗖風聲,葉舞花濺,飛鳥啼鳴,紛紛從樹林中飛颯開去……


    一動一靜,如歌如泣,如怒如怨……


    一時柔美,一時剛勁,一時狂亂如疾,一時又柔情如雨……


    紅花、綠葉、舞動、狂亂,人與劍、劍與人、物與景、景與人,相得益彰,昭然一體!


    昏昏然,天地間,自此花飛花落,飄絮如雪!


    “太壯美了!”白莎貝兒躲在一棵粗壯的大樹下,看得目瞪口呆,入迷忘物,出神入化!


    頓時,天地間,一片渾然,一片白淨!她如腦門開頂,轟然醒悟!


    她與萬物合一,她融入這舞動的玄間了!


    那些痛苦、憂傷仿佛突然間灰飛煙滅,那些空靈的感動,那些萬物一體的觸合,如夢如真如幻!


    恍惚間,她如得高人指點,神魂超脫,她情不自禁地大聲合掌喝彩,“秦,你舞得太美了! ”


    秦一驚,謔地一聲,如白蛇吐一信,如琴師收攏尾當心一畫,嗖地一聲,劍已然入鞘。他合掌禮拳,“貝兒姑娘,你起來了!很好,很好!”


    “嗯!我看得入迷了,感覺我也變成了你一樣,剛才,好像我曾經也是一個舞者。”


    秦劍眉一翹,疑惑地“嗯?”了一聲。隨即垂下眼目,釋懷一笑。


    “萬事萬物皆有緣而聚,就如我們的相遇,你說是嗎?貝兒姑娘。”


    “嗯?是……是啊!”貝兒答道。


    “哈哈哈——”秦一陣爽朗的笑聲震撼小山穀。


    秦背起白銀蛇劍,瀟灑地揮動著手臂,“請——貝兒姑娘,你好久沒吃東西了,我現在帶你下去吃美食。”


    “謝謝,秦。”她合掌柔聲,“不過呢,我現在想先去一個地方,我想登高望遠。”


    秦睜大著眼睛,他很驚喜,看來白莎貝兒確實快走出來了。


    不由分說,他就拉起她,“走吧,貝兒姑娘,我知道一個好地方。”


    他帶她爬過一個小山口,瞬間,一個敞亮的小平台就赫然出現了,太陽正好含蓄地從大樹葉縫中照射下來,金晃晃又柔和和的,到處顯現出生命的能量與無窮的活力。


    一個新的開始!


    白莎貝兒衝上去,她張開了雙臂,閉上眼睛,讓微風吹拂她細柔的麵龐。她略顯淩亂的長發在風中歡快的飛舞著,她的心默默地禱告著,“太陽父親——請賜予給我力量,我要重生!我要重生!我要重生!我要為自己而活!我要為自己而活!就像剛才秦說的——全世界的人都拋棄了我,我自己不會拋棄我自己,全世界的人都不理我,我自己理我自己!太陽父神,請幫助我,給我力量!我知道,上天創造了我,一定是有他自己的意義的,無論發生什麽事情,我白莎貝兒,都不會放棄自己,我都要拚命地活下去!”


    秦看見她的激蕩中又帶平靜的麵目表情,心裏真為她高興,他默默地對她說:貝兒,你終於站起來了!你真是一個有悟性的好姑娘啊!被人輕輕一點撥,你就智慧頓開了。


    白莎貝兒向太陽父神祈禱完畢,她陡然間有些力量了,她轉過身,懇求地說:“秦,我想跟你學劍舞。”


    “什麽?……那好呀!修身養性,鍛煉身體,非常適合你!”短暫的愣怔之後,秦爽快地答應了。


    “我,我沒想那麽多,我隻是想忘記一些事情,我想重新開始新的生活。”她淡然地說。


    “嗯,不管怎麽都好,人要動起來,動則生陽。陽氣足啊,什麽,什麽的,就都想通啦,不放在眼裏啦,心上啦。”秦手臂一揮一繞,輕鬆地寬慰道。


    她點頭。悠悠然地望著遠方。


    她明白她暫時還不敢迴“粉花小築 ”,因為那裏全都是“那個人”的影子,她不敢迴去,她怕觸景生情。


    她要盡量避免自己迴想過去。


    她緩緩轉過頭,麵對著秦笑笑說,“師傅,我們每天就在這裏練習吧,我喜歡這裏,我們就……在附近找家客棧住下來。”


    秦點頭,“嗯,芸流客棧……怎麽樣?環境還好,就在這山腳下。”


    “好啊!好啊!”她像個小姑娘般興奮地拍起手來,完全不像一個經曆過巨大心靈創傷的女人。


    練功很辛苦!


    每日卯時定起,和秦到山坡小平台,站樁、打坐。還練聲,用聲音療法養陰升陽。


    “貝兒,記住,哈音在腹部,吽在胸部,嘿在額頭……”秦嚴格地教授著她,一招一式都力求做得完美無誤。


    “師傅,我以前還沒聽過聲音療法嘞!”


    “以前沒聽過?從現在開始,師傅就教你。”


    小小的山穀中,傳來“哈吽嘿——”的震耳聲響,後來這聲響連成一片了,好似一個整體的音符,流動而順滑,這音符也越來越快,越來越玄……


    白莎貝兒體內聚集的濁氣,陰冷濕氣全部隨著額頭腦門的密汗排了出來。


    就這樣,整整一個月的聲音療法,再加上每日的站樁和打坐等其他的基本功法的輔助,天賦異稟的白莎貝兒,硬是比秦以往交過的學生,大大地縮短了身體排汙生陽的練基時間。


    身體陽氣一升發,整個人的精氣神立馬迴歸。秦決定正式教授她屈指獨尊的劍舞功法了。


    一招一式,先起如行雲流水,如白雲輕飄,後忽然唿唿風聲,如雷如壑起來。


    秦剛柔,她則妙曼;她剛柔,秦則妙曼。兩個人,一師一徒,一陰一陽,相得益彰,如影如實,也如詩如畫般美妙可言。


    這時候,連鳥兒們也屏聲靜氣地佇立觀看了;而不像隻有秦一人練時,鳥兒們都被他的嘶嘶風聲驚嚇得紛紛拖家帶口,遠走高飛。


    有一妙齡女郎相伴,雙人舞劍才得以陰陽平衡,圓融合一,混元歸虛,如夢入幻。


    時光飛逝,轉眼間,又是春花滿枝頭的時節了……


    此時的白莎貝兒已經是舞劍的高手,並且對舞劍如癡如狂起來,人與劍,劍與舞早也合為了一體了。


    她柔美、嬌豔,曲武,獨尊,性感,幽怨。


    每每舞時,山花爛漫,紅楓而起,綠葉紛飛,纏如妙衣……


    那舞姿,同花兒一樣柔軟,又像與花兒述表衷腸!看得人略生幽怨,看得人也振奮有力,看得人也釋然豁達起來。


    秦當然也常常看得入迷,他已經完全忘記自己竟然是這妙曼舞娘的師傅了。有時他的臉會不自覺地緋紅,心跳也暗暗加速,難道?不,不可以,秦。他告誡自己。


    “師傅,怎麽樣?”她收攏白劍,氣勢恢宏地高聲問道。


    秦雙手抱劍,埋頭,似乎正在冥思苦想什麽。


    “師傅——弟子問您嘞!”她又一高聲問,跺腳嘴嘟,帶著嬌嗔。


    “嗯?嗯……”好半天,秦才反應過來。“啊!不好意思,好徒兒,我在想……今天你的出師宴……吃什麽?”他眼神略為慌亂,趕忙避重就輕地支吾道。


    “不用想了,今天,徒弟帶你……迴,迴家!”她的聲音起初高亢有力,可當說迴家時,下意識地還是頓了頓,那些傷痛依舊在,在心的深海處藏匿。


    “家?你一年沒迴去過了,家還算家嗎?說不定早已經是小獸們的天堂了喔——”秦揚起了頭,挑眉而駁。


    “哈哈哈——”她此時一點柔美也沒有了,像個女俠,豪邁地把腳放到大木樁上,粗聲粗氣地道,“師傅,我好歹在粉花村也還是個名人,放心,肯定每天都有人為我打掃!”


    其實早在一個月前,當她覺得自己已經可以麵對那傷心之地時,她就決定要搬迴去了,於是帶了信件給了村長,村長早已經派人打掃,並把所有關於薑思濤的物件藏了起來,還改變了粉花小院的裝飾方格。


    秦沉默了半晌,最後終於點頭同意了。


    很快,他們就退了流雲客棧的房間,搬迴舊巢了。


    耳目一新,所有的桌凳椅子、床鋪擺設一點也瞧不出舊有的影子。


    特別是牆上的那刻意換了的水粉畫,更是氣勢恢宏,博大寬廣。藍藍的大海、廣袤的麥田、浩瀚的星空、赤焰的太陽……


    一切都像迎接著新生命的開始!一切都像在歡迎這涅盤之好女兒!


    白莎貝兒很滿意現在的裝飾!不過,她一迴到粉花小築,總有股盛氣淩人的女將軍的感覺,沒有了柔美、恬淡。


    似乎,隻有剛硬和堅強才是她現在的主色調,才可以壓抑住那些偶爾跳出來的,曾經的,那些舊時二人濃情蜜意的畫麵,它們一跳出來,她就用劍刺殺它們。


    她常常黑衣緊身,黃發高束,行走如風,坐如鍾,她明顯在用武力鎮壓她自己內心深處的絲絲柔情。


    她真成了一位冷漠高傲的女俠了。而沒迴粉花小院之前,她還風情萬種,剛柔有度。當然,現在也是,隻要一離開粉花小院,離開她曾經的傷心之地,她那真性情就會表現無疑了。她的柔美感性,千姿曼舞,剛柔並濟又跳轉迴來了。又會勾起她師父秦的耳紅腦熱,心慌意亂!


    當然,對這些,她一無所知。她關閉了心門!愛情的心門!


    宿命中,那本是恩愛有加的一對好鴛鴦,現在卻一個關閉心門,高冷傲然;一個生死未卜,遊兮太虛……


    一年之內,世事變遷,物是人非,山海地動,萬法歸終,又重發生機。


    現在,另一隻鴛鴦鳥兒在何處,難道還在遊兮太虛嗎?粉花村長凝神思索,以求解答。他對著天空祈求著太一始祖,能否把流星宇軒留下的白靈珠借來一用?他太想知道答案了,但是,這白靈珠可不是隨便什麽人什麽事都可以用的。那是萬不得已的特殊情況,才可以一試的。


    他於是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打著龜卦,看看上天是如何安排的。隨著龜殼的一聲觸地的輕響,他低頭一瞅,隨即開心地跳了起來,“老祖他同意我用白靈珠了啦,老祖他同意我用啦!”


    “師傅,你看你嘛,那個高興勁。您老人家要想知道那對冤家的事,您還用得著百靈珠幫忙嗎?你不入個定就看到了嗎?還假吧意思地求老祖。我看您啊,也是活得沒意思了,找事做。”小鵝在紅磚別墅裏一邊曬著藥材,一邊對她師傅揶揄道。


    “你不懂,小鵝鵝,我也是有職業操守滴,不是隨便竊取別人記憶滴,包括你,小鵝鵝——”老頑童抖著腰,頑皮地搖擺了幾下。


    “師傅,是哦,是哦。”小鵝嘿嘿一笑,覺得這樣也挺好的,她才不想自己在師傅麵前是透明的,怪不好意思的。


    “好了,好了,一天一夜,小鵝鵝,別打擾為師嗬,為師要用白靈珠看看那對小人兒了,哈哈哈。”


    笑聲遠去,老頑童溜到了他自己的禪房裏。開始連接百靈珠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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