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行城之外,狂風唿嘯而過,揚起一片沙塵。李積站在那裏,身體微微顫抖著,大口地喘著粗氣。他那原本堅毅而銳利的目光此刻顯得有些黯淡和疲憊。


    多年來的征戰生涯,讓這位曾經威風凜凜的將軍飽經風霜。歲月並沒有賜予他如鋼鐵般強健的體魄,相反,隨著年歲的漸長,每一次出征對於他來說都變得愈發艱難。如今的他,已經不再像年輕時那般精力充沛、勇猛無畏。


    然而,令人感到奇怪的是,盡管國家正處於昌盛繁榮之際,但軍隊中的將領們卻出現了青黃不接的現象。那些年輕有為的將領似乎還未能真正成長起來,擔當起守衛邊疆、保家衛國的重任,這種情況實在是讓人憂心忡忡。


    這次謀劃對遼東的爭奪之戰,李積心中其實有著更深層次的考慮。他深知自己已不複當年之勇,而且與他一同經曆過無數戰火洗禮的貞觀舊將們也都漸漸老去。為了江山社稷的長久穩定,大唐急需在這場征伐中培養出一批優秀的中層將領,以便接替他們這些逐漸力不從心的老將。


    從內心深處而言,李積深深地意識到,屬於他們這一代人的輝煌時代或許即將落幕。無論是以智謀聞名的儒將,還是憑借勇武殺敵的猛將,都開始感受到歲月無情的侵蝕。僅憑著這幾把老骨頭,又能夠在戰場上拚搏廝殺多久呢?想到這裏,他不禁暗暗歎息一聲,抬頭望向遠方,眼中流露出一絲憂慮和無奈。


    本來一切都應該順理成章,可誰曾想偏偏陛下突然靈醒了一迴,真乃時也命也,本想著此次自己就是把握一下大方向,真正的戰場應該交給薛禮,交給裴行檢、王方翼、高侃才是。


    未曾想,高侃似乎被陛下遺忘了一般,丟在了西域吃沙子,薛禮、裴行檢、王方翼倒是順利參加了這場戰役,卻因為陛下的任性,堂堂三大極有潛力的帥才,被陛下丟垃圾一般扔給了崔堯做了三個打手。


    “暴殄天物啊!”


    蘇烈抱著一節羊蹄撕咬著,聞言迷惑的說道:“是軍中香料不夠了,可不是末將不會吃,其實隻用鹽來烹飪也不算多難下口,算不得糟蹋吧?”


    “對,還有你,雖然年齡大了些,出身也不好,但也是塊好料子,奈何命歹呀。”


    “大帥,你說啥呢,末將可是左武衛統領,哪裏歹了,說句不客氣的話,等您老幾位蹬腿以後,某家怎麽說也算是軍中的中流砥柱了,您說是吧?”


    “嗬,棒槌!小妖精都蹬鼻子上臉了,還不自知,庸才。”


    “不知道您在說什麽,對了,剛才有人拿諜報司的公文找某家詢問大總管的下落,讓我打發了。


    大帥你給評評理,哪有大軍出征,陛下一直刨根問底的道理?既是奇兵,自當已隱秘為要,如此緊要之機密,怎麽落於紙上呢,帶話也不成呀?要我說,陛下還是有些關心則亂了。”


    “密諜司?嗬,你當真以為是陛下在問呢?那位才不是如此多事的人,巴不得沒人去煩他呢。”


    “不是陛下,還能是誰?”


    “我問你,密諜司是何時設立,最初隸屬哪裏,後來又調動到何處?”


    蘇烈仔細迴想了一下,不確定的說道:“好似是貞觀二十三年才設立的吧?最初好像掛在一個發管委的名下,可這個衙門名不見經傳,後來好像也裁撤了,至於密諜司調動到何處,還恕末將消息不靈通,不甚清楚。”


    “後來呀,這個部門調動到了千牛衛的名下,你猜猜,一群棒槌底下,為什麽會掛著一群精細鬼兒?”


    “對呀,為何呀,這豈不是亂來?”


    ……


    李積頭疼撫著額頭說道:“自己悟去吧,老夫羞於爾等為伍。”


    說罷,李積轉身巡視炮陣去了,一會還得仰仗人家出力呢。


    蘇烈摸摸鼻子,自言自語道:“為何呀,這不是心照不宣的事嘛,幹嘛非要捅出來?先帝安排的能有錯?”


    自語罷,蘇烈追上李積,殷切的說道:“大帥,打完大行城,就剩一個辱夷城了吧?能不能讓我指揮一下子?反正時間來得及,讓孩兒們打一把攻堅戰如何?”


    “不如何,口子已經開了,想堵上可就難了,不信你自己去問問,有幾個人和你一般想先登誇功?都等著大炮轟城呢,還攻堅?做夢去吧,往後大唐隻能養少爺兵咯。”


    “如此說來,您是不讚成大總管的戰法了?那您為何還要用呢,大總管不是說互不幹涉嗎?”


    “你也是老於戰陣的宿將了,老夫問你,不如此,如何兩月連下十七城?他是沒明著與老夫糾纏,可軟刀子也戳人哩。”


    說罷,李積不再理會蘇烈,有氣無力的吩咐道:“開炮吧。”


    炮兵為難的答道:“大人,炮彈不多了,屬下預計,此次若是打上兩輪,隻怕辱夷城就無炮可用了,據聞平壤乃是遼東少有的堅城……”


    李積聞言斜了蘇烈一眼,戲謔道:“呐,來活了,要不活動活動?”


    …………………………


    城頭上,本該身處中樞要地的淵蓋蘇文,竟身現此處督戰,此刻就見他凝重的對左右詢問道:“那些塚中枯骨的情報可準確?”


    “迴大莫離支,情報不會有誤,我等並未單獨采信範陽盧氏與博陵崔氏的一家之言。


    烏骨城之戰時,我軍曾派出兩千死士營,冒著唐人的炮火親自確認過,敵人的鐵丸消耗甚大!按幸存迴來的人迴報,唐人至此地之前,最多隻餘一車鐵丸!


    隻要敵人過了大行城,就會陷入辱夷城的銅牆鐵壁!”


    淵蓋蘇文聞言歎息道:“高明德,此戰乃是消耗唐軍最關鍵的一戰,皇族之中,我一向最看好你,你當真不考慮隨我撤走?”


    高明德嘴角忍不住抽動了一絲,會想起被眼前此人監視起來的妻兒老小,換上一副忠厚的表情,朗聲答道:“為高句麗赴死,乃是我輩皇族的命運,明德百死不悔!”


    淵蓋蘇文拍拍他肩膀,歎息了一句,似是非常可惜。


    “大行城的精銳我就帶走了,如此勇士不該耗費在奇技淫巧之下,你多保重,若是有活命的機會,投降也無不可,算了,說了你也不會聽,遵從自己的本心吧,老夫走了。”


    說罷,淵蓋蘇文轉身下了城樓,隨他而去的,還有大行城中僅有的一萬精兵。


    等人都已經消失在城樓之上,高明德的副將靠了過來,小聲道:“將軍,我等該如何是好?大莫離支帶走了所有精銳,眼下隻餘三萬餘老弱病殘,這還如何抵抗?”


    高明德頹廢的說道:“不是還有三萬人嗎,打就是了,通知下去,所有可戰之人全部下城躲藏,等唐人炮擊進城之後打巷戰便是。”


    副將猶豫了一下,還是咬牙說道:“迴將軍,名義上是還應該有三萬仆從軍,可您也知道是名義上,實際上麽……”


    “直說吧,吃空餉的有多少人?實際又有多少人?我早有預料,嚇不著我。”


    副將聞言猶疑地伸出兩根手指,高明德見此有些詫異:“隻有兩萬實數嗎?確實少了點,你們呐,太貪,終究是害了自己呀。”


    那副將喪氣的說道:“我直說吧,可戰之人隻有兩千,其餘都是被各軍頭私領了軍餉,不滿您說,我嶽父還有我四爺爺、包括我那早就死了的三舅姥爺都在軍中掛著呢。”


    高明德明顯被震住了,半晌才聲音嘶啞的說道:“多少?”


    “兩千。”


    “就這麽點?”


    “實際上應該是兩千二百多人。”


    “多兩百人你還想請功是怎麽的?來人,把他給老子斬了!”


    “將軍,將軍,大敵當前呐!”


    “敵你大爺,爺要投唐!跟你們這群蟲豸在一起,怎麽能搞好國家?爺不幹了!”


    “將軍欸,可不敢,您忘了您的家小……”


    “ 爺在新羅有外宅有私生子!就問你深謀遠慮不?”


    “那您父親呢?”


    “我他媽不孝順又不是一天兩天了,要你提醒?”


    “報~~~~~敵軍的雲梯推上來了!”


    高明德聞言一腳踹開副將,大罵道:“敵人的炮呢,為何不聞炮聲?”


    “敵軍將炮陣一字排開,可是卻不曾發出一彈,眼下怕是要蟻附攻城!”


    “來人,給我頂住第一波,然後隨我開城投降!免得唐人以為咱是被嚇住了!”


    “迴將軍,城上就五十來個老卒,走路都費勁,人都躲在城中等待巷戰哩。”


    ……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幾人如無頭的蒼蠅不知所持之時,就見一虯髯大漢已然竄上了城頭。


    高明德一個箭步竄了過去,飛奔的當口還將腰間寶劍抽了出來。


    蘇烈登上城頭正疑惑為何無人阻攔之時,就見一員悍將抄著寶劍奔了過來!


    蘇烈心道來的好,翻身跳下牆頭,抽出橫刀擺了個架勢,就要使一個力劈華山。


    卻見那人伸手將寶劍丟掉,滑跪到自己麵前,大喝:“在下願降!”


    總所周知,戰陣不比江湖鬥技,沒什麽收力藏鋒的說法,任誰出刀不是拚盡全力,生怕力氣小了不能一招奏效……


    因此,在蘇烈反應過來是什麽情況的時候,那刀鋒已然順著慣性將人斜著劈成兩扇。


    ……


    “這廝說什麽來著?灑家沒聽清楚。”蘇烈心裏一陣膩歪,就不能讓人好好打上一場?


    副將顫抖的上前拜倒,哆嗦的說道:“上將容稟,我家將主是要投降來著。”


    “哦,那太可惜了,既然將主帶頭殉國,想必爾等已經做好了死戰的決心吧?”


    ???


    副將遲疑間,就被蘇烈一刀兩斷!


    “主將都死了,你投降有個屁用!”


    說罷,轉身吩咐各處爬上的先登之士大喝道:“賊將勇烈,我等須沉著應對!以天日為限,日落之前不封刀!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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