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窗外雷鳴炸響,暴雨鋪天蓋地地傾瀉而下,重重擊打在窗戶上,也狠狠砸在裴夢洲心頭。


    他神色恍惚,頎長的身影僵住原地,全身血液仿佛一瞬間凝固成冰。


    少女厭惡的話語一遍遍迴蕩在耳畔,好似化作一根根錐心的利箭,深深插入每一寸血肉。


    雷聲轟鳴,雨聲嘈雜。


    裴夢洲卻恍若未聞,受虐般對上少女充滿恨意的眼神。


    這一刻,他像是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渾渾噩噩,甚至忘記了唿吸。


    直到被趕出家門,他才從噩夢中猛然驚醒,急促地大口喘氣,全身泛起密密麻麻的冷汗。


    冰涼的雨水一顆顆砸在頭頂。


    順著發絲蜿蜒流淌,浸透了衣服,混合著汗水黏在皮膚上。


    絲絲寒意蔓延至全身,一點一點侵入骨髓,喚醒了恍惚遊離的神智。


    愛歐妮婭知道真相了...


    愛歐妮婭說他惡心...


    愛歐妮婭不要他了......


    裴夢洲捂住左心口,心髒似乎被撕碎成了兩半,鮮血淋漓,痛到幾欲窒息。


    這...便是心痛的滋味嗎?


    比當年躺在實驗台上生生被剖開心髒時還要痛。


    愛歐妮婭剛剛也和他一樣痛嗎?


    對不起...愛歐妮婭...對不起......


    無盡的悔恨與自責如暴雨一般,將裴夢洲悉數淹沒。


    他雙膝一彎,耷拉下腦袋,頹廢地跪在大門口,任由雨水無情衝刷。


    黑暗死寂的雨夜裏。


    男人身形搖搖欲墜,鉑金長發濕漉漉地垂在空中,隨風飄搖。


    整個人狼狽又可憐,如同一條喪家之犬。


    他默默跪在雨中,手中緊握著那枚烏鴉雕像做成的吊墜,猶如向神明懺悔的卑微信徒。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裴夢洲睫羽半垂,神情麻木,像一尊冷冰冰的雕像,一動不動。


    晶瑩的水珠順著他的下頜一滴滴滑落,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暴雨下了三天三夜。


    裴夢洲便跪了三天三夜。


    一開始,幾個男人還有點擔心。


    倒不是同情這人。


    而是怕他死在家門口晦氣。


    溫靜姝得知消息後,也並未心軟,隻是淡淡迴了句‘隨他吧’。


    好像已經把他當成了一個陌生人,渾然不在意。


    然而,她真如表麵那般不在意嗎?


    在兩人決裂的第一晚,半夜裏溫靜姝便毫無征兆地病倒了。


    當晚她是一個人睡的,拒絕了所有雄夫的陪伴,以至於生病時也無人知曉。


    幸好秦詡放心不下雌主,起夜過來主臥看看,這才發現了雌主臉頰通紅、額頭滾燙。


    他焦急萬分,當時就想送她去醫院。


    可溫靜姝迷迷糊糊間卻緊緊抓住他的手,一個勁地說著‘不去醫院’。


    秦詡拗不過雌主,隻得無奈同意。


    但他也心知肚明,安安並不是任性,而是不願再見到那個人。


    *


    病來如山倒。


    溫靜姝這一病便是三日。


    她的病其實也算不上嚴重,就是吹了點冷風,有些受涼。


    最主要的問題還是鬱結於心、思慮過重。


    弄清楚雌主生病的緣由後,幾個雄夫既自責又憤怒。


    自責的是沒有照顧好雌主;


    憤怒的是裴夢洲傷了雌主的心。


    易野更是恨得牙癢癢。


    期間他還偷偷跑去揍了罪魁禍首一頓,絲毫沒有心慈手軟。


    裴夢洲倒是任打任罵,一聲不吭。


    甚至還讓易野多打幾下。


    好似隻有被痛苦洗滌,他才能向愛歐妮婭贖罪。


    易野消完氣後,懶得理會這隻混蛋鳥,轉身便迴去照顧雌主了。


    這三天,家裏出了這麽大事,幾個男人自然沒心情上班。


    他們通通放下手頭的事,待在家裏,一心照顧生病的雌主,寸步不離。


    就連牧雲樂也請了假、著急忙慌地從學校趕迴來。


    在雄夫們的悉心照料下,再加上聖愈力的滋養,溫靜姝的身體逐漸康複。


    不過,病去如抽絲。


    直至第四天,溫靜姝依然半躺在床上休養。


    一張小臉蒼白如紙,柳眉微蹙,凝著化不開的輕愁哀傷。


    纖薄的身形更似弱柳扶風,看得人心疼不已。


    “安安,吃飯了。”


    秦詡端著一碗藥膳,緩步走進房間。


    沉穩厚重的聲音刻意壓得極輕,生怕驚擾了床上風一吹就會飄走的人兒。


    他坐在床沿,先是伸手想要挽起她耳鬢的碎發,但卻被她偏頭躲過。


    秦詡手指一僵,抿了抿唇。


    沉默了片刻後,他又拿起湯勺舀了一勺粥吹了吹,打算喂她。


    溫靜姝見狀仍輕聲婉拒。


    “我自己來。”


    輕飄飄的四個字帶著難以掩飾的疏離,宛若一記重錘,徹底擊垮了秦詡這三天以來的故作鎮靜。


    饒是鐵骨錚錚、流血不流淚的硬漢,此刻麵對愛人的冷漠與排斥,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他放下碗,小心翼翼握住雌主的手,放在自己炙熱的唇邊,近乎卑微地哀求。


    “安安,不要這樣好不好?”


    “不要因為他一個人就否定我們所有人好不好?”


    明明他們是最親密、最信賴的伴侶啊!


    如今怎麽會變得像陌生人一樣生疏?


    “對不起...”


    溫靜姝看著男人寬闊的背脊微微顫抖,心也跟著顫了顫。


    她知道不該遷怒他們、不該排斥他們。


    可她忍不住。


    忍不住猜忌、忍不住懷疑。


    他們之中是否還有人欺騙她?


    他們的真心又摻雜著幾分假意?


    他們若是得知她的真實身份...還會一如既往待她嗎?


    人心難測,真心更難。


    秦詡注視著惶惶如小獸的雌主,簡直心如刀絞。


    他的安安一向明媚如花,何時這般頹靡不安過?


    “安安,不要說對不起。”


    秦詡輕輕把心愛的人兒攬入結實溫暖的胸膛中,溫柔又耐心地哄她。


    “是我們對不起你,沒有盡到身為雄夫的職責,讓我們安安受委屈了。”


    “安安現在接受不了我們也沒關係,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或許是男人的懷抱充滿安全感;


    又或許是男人的聲音溫柔而包容。


    刹那之間,溫靜姝心底壓抑的委屈如洪水般爆發。


    她撲進男人懷中,肆無忌憚地嗚咽抽泣,單薄的肩背似蝶翼般止不住地顫抖。


    秦詡眉宇間盈滿了心疼,寬厚的大手一下一下撫摸她的背。


    “安安,沒事的,一切都過去了...”


    “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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