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城也在南方,與貢興比更靠近東邊,此次並未受洪災。


    沈逾白在渡口下了馬車,坐上南下的官船。


    那在車馬行租用的馬車會有專人送迴車馬行,沈逾白不用費心,隻是如此一來,一箱箱白銀就要從馬車上搬下來,倒是惹得不少人側目。


    隻是在見到侍從們腰間的佩刀,以及周顯那張殺氣騰騰的臉,眾人不敢動一點心思。


    待到一切盡數搬上船,周顯跟著上了船,瞧見沈逾白站在甲板上,他粗重的眉毛便是一擰,頗為不耐地上前:“沈大人身子孱弱,若被風吹病了,周某可不好交差。”


    周顯就是此次護送沈逾白的護衛長。


    他本就瞧不慣文官,如今還要讓他護衛一瘦弱文官,還要聽其調遣,更是心生不滿。


    再不願也是上峰下的任務,他隻得照辦,態度就好不起來了。


    路途本就遙遠,萬一這位年紀輕輕的文官病倒,那就麻煩大了。


    好在那位年輕的文官並未多說什麽,而是乖乖迴了艙房,這讓他心中稍稍好受了點。


    至少是個聽勸的。


    迴到艙房,沈逾白將剛剛拍的河景傳給蘇錦,就開始清理艙房。


    艙房不大,整理起來並不難,很快床鋪等都鋪好。


    到此時差不多該用午膳。


    沈逾白特意邀請周顯一起用午膳,卻被周顯無情拒絕。


    護衛長都不願,護衛們自也不可能單獨與一文官用午膳,沈逾白隻能關起艙門與蘇錦一同享用砂鍋香辣蟹、臘肉燉野筍、蓮藕排骨湯、嗆生菜。


    雖關了門,那香味卻還是鑽裏出去,飄到守在附近艙房的護衛們鼻中,眾人看向周顯的目光頗為哀怨。


    周顯的手握緊刀柄,殺氣騰騰。


    護衛們立即收迴視線,默默地將官船提供的餐食往嘴裏塞。


    周顯冷眼瞥向那緊閉的艙房,心中卻是一聲冷笑。


    果真是嬌弱的文臣,連赴任也要提前在食肆帶餐食享用。


    他們要在官船坐個把月,他又能帶幾頓的飯菜?


    第一日,艙房傳來香味。


    周顯便想,明日看你還吃什麽!


    第二日,艙房依舊傳來香味。


    周顯又在心中嘲諷:果然吃不得一點苦,竟帶了兩天的餐食。


    第三日,周顯:帶的還挺多,就不信你能連帶四天的飯食!


    第四天,周顯:“……”


    後續周顯就顧不上沈逾白吃的什麽飯食,因為他已經吐得昏天黑地。


    沈逾白還是出去透氣時沒瞧見周顯,問了一個護衛才知道。


    待他出現在周顯艙房時,就見往常威風赫赫的周護衛長抱著個木桶嘔吐不止。


    沈逾白看了會兒,便道:“周護衛長這是暈船了。”


    沈逾白雖語氣並無嘲諷之意,卻還是讓周顯惱怒。


    他乃堂堂武將,滿身的武藝,縱使百來個沈逾白這樣的文官也不是他的對手。


    可今日,那位他素來瞧不上的文弱書生竟就站在他的床前,而強壯如他卻吐得起不來身,這讓他怎能平和心緒?


    下一刻,不受控製的嘔吐就將他所有的不甘盡數擊碎。


    沈逾白站了片刻,就迴了自己的艙房,翻出幾顆白色藥丸。


    這是他上船前蘇錦給他準備的“暈船藥”,說是吃了就不會暈船。


    他隻在第一日吃了一粒,後來發覺自己並不暈船後就收起來了,如今倒是派上用場。


    沈逾白將藥分開,一顆放一張油紙上,再碾碎成粉末,分別包起來後,去了周顯的艙房。


    將其中一包遞過去,道:“此藥吃下去,周侍衛長便會好受些。”


    周顯滿臉菜色瞥了眼沈逾白遞過來的油紙包,開口拒絕:“我從來不用這些藥。”


    他還未聽說暈船喝藥能喝好的。


    怕不是文臣一貫收買人心手段。


    沈逾白並不勉強,轉身離去。


    周顯喉嚨火燒火燎,肚子也是一抽抽的疼。


    實際他已經連膽汁都吐完了,如今隻是幹嘔,卻更難受。


    就連渾身的腱子肉都在抽搐,讓得他頗為虛弱。


    晚飯依舊是他人送來,隻聞味道,胃裏就是一陣翻江倒海。


    周顯擺擺手:“拿走吧。”


    他已好幾日吃不下飯食,人瘦了不少。


    送飯的護衛許是看不下去,便問他:“您是否得罪了沈大人?”


    周顯眯起眸子:“他與你們說了什麽?”


    難不成那位沈知州想架空他?


    護衛道:“他今日給暈船的人都送了藥,他們吃下後隻兩刻鍾就大好了,還能與我們一共幹活。如此好藥,他卻不送與您,這是為何?”


    周顯起先不信,還讓那護衛將之前暈船的護衛們都喊過來。


    瞧見那些此前暈船厲害的護衛們如今生龍活虎,周顯沉默了。


    又吐了一日,周侍衛長終於拖著虛浮的身子敲開了沈逾白的艙房門。


    周顯本還想著怎麽與沈逾白開口,就見那位文官已將一個油紙包遞過來。


    他蠕動著嘴唇,終究還是甕聲甕氣道:“多謝沈大人。”


    “你我為同僚,需守望相助,不過舉手之勞,何談感謝。”


    周顯靜靜看著對麵的人,這位過分年輕的官員並沒有文官的狡詐,反倒更像個書生。


    也難怪連中六元後還被外派。


    周顯轉身要離開,卻聽身後之人喊道:“周侍衛長留步!”


    周顯便道果然如此,便是被外派的文官依舊狡詐,隻一包藥便要收買人心。


    縱使還像書生,也已是文臣,那算計的心思就不會少。


    這就有事吩咐了。


    轉身,就要將藥遞出去,就見沈逾白又遞過來三個小紙包,還道:“此藥隻能管三個時辰,周侍衛長多帶些走吧。”


    周顯頓了下,到底還是接走了。


    往前走了幾步,再迴頭,艙房門再次關上。


    站定片刻,周顯也迴了自己的艙房。


    待晚飯香味飄來時,周顯站起身,再次敲開了沈逾白的艙房門,舉起右手:“我帶了酒。”


    沈逾白笑道:“我身子弱,不飲酒。”


    他正與阿錦吃飯,並不想被打攪。


    周顯:“我可獨酌,隻是缺了下酒菜。”


    沈逾白頗遺憾道:“周侍衛長若早說,我可多做一兩個菜送與周侍衛長。”


    艙房不大,周顯透過沈逾白的肩膀能清楚看到桌子上放著的三菜一湯。


    他譏誚道:“沈大人瞧著清瘦,竟如此能吃。”


    沈逾白道:“是挺能吃的。”


    周顯:“……”


    周侍衛長隻能無功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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