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田和林赤在憩廬門前分手,跟著美子小姐迴到了電訊股。


    稻田認真審閱了偵聽組的偵聽記錄,果然發現是兩個全新的波段。他抬手看表,已接近子夜,想必他的直接上司川上中佐已經休息,於是放棄了前往匯報的念頭。


    自從前幾天川上中佐搬到獨立的中高層軍官宿舍後,稻田很少見到他,這些日子他似乎顯得很忙,有時偶爾在憩廬見上一麵,均是神色匆匆, 但這對於稻田而言,倒也落得個悠閑自在。


    值夜班的日子總是這麽無趣和寂寞,不過稻田早已習慣,尤其是今晚,發生了那一檔子事,一場好心宴請田中的宴會差點成了二人的訣別儀式,現在,長夜漫漫,他有足夠的時間來厘清整件事的脈絡。


    一旦聯想到寶物的易主,稻田心如刀割。


    就在他剛要構思如何從森川雄的嘴裏撬開真相時,憩廬門前忽然傳來了汽車發動機的轟鳴聲,這引擎聲分外熟稔,稻田不用看便明白,定是機關長黑木將軍深夜歸來。


    稻田轉頭看了看窗外,猜測果然沒錯,黑木從車上走下,步履很急,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稻田這才想起,他有兩天沒見到黑木了。


    黑木沒走幾步突然駐步,對車旁的隨從招了招手,輕聲說了幾句話,那名隨從聽完吩咐,扭身走了。


    很快,樓梯上傳來黑木的腳步聲,稻田知道,黑木上樓了。


    稻田一改慵懶的姿態,迅速進了裏間偵聽室,和幾名電訊股的同事聊起了工作。


    直到急促的腳步聲從二樓飄過,黑木並未順路拐進他的電訊股突擊檢查工作。稻田再次走出房間,重新迴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下。


    他開始繼續醞釀明天針對森川雄的行動。


    可窗外很快響起的腳步聲又打斷了他的思緒。


    燈光下,渡邊在整理衣衫和頭發,看得出來是被人剛從被窩裏叫出。她幾乎是一路小跑,轉眼間埋頭進了憩廬大樓。


    他旋即明白,她的出現一定是黑木的召見,且事情一定相當重要,否則不會在夜深如此,黑木還讓人把她從被窩裏拉起來。


    俄頃之間,稻田忽然就想起數月前渡邊和黑木獨處一室所發生的一幕,心緊接著莫名疼痛起來,他不得不深深擔憂起黑木的企圖,萬一他利用職務便利欲行不軌,就算渡邊即使心存潔身自好的念頭,恐也難以推卻!就黑木的為人來說,這個可能性實在無法忽略。


    想到這兒,稻田再也坐不住了,他心煩意亂在辦公室裏來迴踱步,他發誓必須做點什麽,以阻止事態向不可控的方向惡化。


    幾圈下來,稻田就有了主意。


    他毫不猶豫從桌上抓起今晚的偵聽記錄,他要去黑木的辦公室匯報今晚的突發情況。


    他必須進行適當的幹擾,不能輕易遂了某人的心願。


    誰叫川上麻衣中佐這幾天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呢?他選擇向機關長直接匯報那也是天經地義!


    抬腿剛走到門口,偵聽室的房門被人拉開,美子小姐的聲音傳入他的耳朵:“稻田股長,剛剛收到一份加急電文!”


    稻田迴走幾步,問道:“呈送方是誰?”


    “我也不清楚,對方署名軍刀,指名呈送黑狐。”


    稻田走到美子身旁,從她手裏接過電報,迅速瞟了一眼。


    黑狐:加良號計劃明天夜間十點抵達,不進碼頭,隻在下關附近短暫停靠,請安排接貨,另輪機長小臂骨折,速物色外科醫生一名隨船,抵達前一小時約定登船信號,急盼迴複。軍刀。


    稻田旋即笑道:“對不起美子小姐,我倒忘了你是新來的,黑狐就是指我們的機關長黑木將軍啊!”


    美子羞赧一笑,退迴房間。


    有了這一份電報,就有了攪局的尚方寶劍,稻田迫不及待拿著這份電報上樓去了。


    到了三樓,走廊盡頭的房間亮著燈,隱約有聲音傳出,稻田不知不覺放輕了腳步。


    他像上一次一樣,側耳聆聽起來。


    黑木的聲音:“……我也是費盡了很大的力氣,才把這項計劃爭取了過來,渡邊小姐應該知道,外務省這幫人空有鴻鵠之誌,在計劃的具體運作方麵卻心有餘而力不足,這也是參謀本部和鬆井將軍最擔憂的地方,因而由我們接手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隻是這項計劃非同小可,前期投入的人力物力之巨,超過我們的想象,所以隻許成功,不能有絲毫閃失……”


    渡邊猶猶豫豫說道:“我最大的擔憂是人手不夠……”


    黑木立即打斷道:“這不是問題,鬆井將軍親口許諾過我,要人給人,要錢給錢!”


    渡邊笑了起來:“有鬆井司令給將軍撐腰,倒也是可以堵住很多人的嘴。”


    黑木得意答道:“不瞞渡邊小姐,鬆井司令這棵大樹,我算是傍對了,其實,決定我們未來的,最關鍵的就是站隊,隻要渡邊小姐能看清這一點,何愁沒有錦繡前途?”


    “請將軍多多關照!”


    “哈哈,渡邊小姐很有悟性啊!”


    渡邊謙虛道:“關於仕途,我是一竅不通。”


    短暫沉默,渡邊略顯憂心說道:“木馬計劃涉及麵很廣,是個宏偉工程,外務省那幫人又怎會心甘交接?尤其是岩井先生,整個計劃的前期實施均由他主導,難道他沒有怨言?尤其是數年之前植入到各地的木馬,這份名單是絕對機密,怎能又易一次手?這有違諜報工作的基本原則呀!”


    “渡邊小姐的理解可能有誤,第一,我們的具體作用是負責戰略的製定,木馬計劃最大的特點是並聯式的指揮係統,每個地區由專人負責,這個格局我們不會改變;第二、我們的介入是為了讓整個情報生態體係更高效更快捷;第三、鬆機關從當前戰略意義來說,屬於最前沿陣地,我們作為該計劃的中樞指揮係統,並不會具體到某一個木馬……當然這份名單我們必須掌握,我會要求他們把各地區的指揮權進行集體移交!”


    “我明白了將軍!需要我怎麽做?”


    “渡邊小姐怎麽如此性急?”


    ……


    房間裏突然陷入了寂靜,這讓稻田很不習慣,連忙低下身子,嚐試找一處寬裕一點的門縫一窺究竟,忽然就聽到了房間裏出現了腳步聲,黑木的聲音隨之而來:“渡邊小姐,最近還好嗎?”


    稻田終於如願以償,隻是門縫太小,人影綽綽約約,偷窺起來極其吃力。


    黑木走近渡邊,突然就把手擱在了渡邊的肩上,緊接著雙手托起渡邊的臉龐,凝視著對方。


    稻田周身頓時起了雞皮疙瘩,仿佛那雙手托起的是自己的臉。


    稻田看到這兒,已是無法容忍,正要馬上有所作為,突然看到渡邊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她的聲音隨之出現:“將軍,太晚了,如果沒有什麽事屬下先告退了,將軍忙碌了一天,也請早點休息吧……”


    稻田心花怒放,立即打消了闖入的念頭,他非常想看看渡邊接下來的表現,也好徹底校正他對渡邊小姐曾經的偏見。


    這個時候,稻田毫無疑問已進入角色,渡邊的態度對他而言舉足輕重,甚至於是他生命的全部。


    黑木略顯不快說道:“我不累……”說著他倏然一把抱住了渡邊。


    稻田心猛地一緊,有種窒息的感覺,把眼睛愈加貼近門縫,他恨不得能夠看清渡邊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


    渡邊的身子沒怎麽動,看得出她並未反抗,稻田沮喪到了極點。


    渡邊的聲音:“我聞到了將軍身上的酒味,將軍是不是喝酒了?”


    “今天確實高興,放縱了點……”


    “要不我給將軍泡一杯咖啡?聽說閣下獨獨鍾愛藍山咖啡?”


    黑木咿咿呀呀聽不真切,稻田把眼睛眯成一條縫,這下看得清清楚楚,黑木低著頭正要去親渡邊。


    稻田大驚失色,直起身子就要敲門,驀地聽到渡邊提高了聲音:“將軍,你需要去洗把臉了,要不我幫你打盆冷水?”


    黑木的聲音愈加不滿:“渡邊小姐,你怎麽像變了個人似的?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又是不和諧的沉默,渡邊吞吞吐吐道:“畢竟您有妻室,我對閣下太熱情的話會良心不安的,所以我已不敢有非分之想!”


    黑木放縱笑了起來,跟著屋內有推搡的聲音,稻田不再猶豫,抬手開始敲門。


    這次敲門,情深所致,他竟忘了後退到不遠處用漸行漸近的腳步聲做過渡和偽裝,以至於這樣的敲門聲在如此靜寂的夜晚,顯得那麽的突兀和刺耳。


    屋內有淩亂的腳步聲,稻田冷笑著,再次加重了敲門的力量。


    黑木平靜問道:“誰呀?”


    “打擾將軍休息了,將軍有一份加急電報!”


    “稻田君請進!”


    門一推即開,黑木坐在辦公桌前,渡邊從沙發上緩緩站起,微微低了一頭,朝稻田點頭示好:“稻田君……”


    “哦?這麽巧,渡邊小姐也在呀!”


    “將軍找我前來,有工作安排!”


    稻田把目光從渡邊慌亂的臉上移開,平視著黑木,亦步亦趨走到他的桌前,恭恭敬敬呈上電文。


    “將軍請過目!”


    黑木看著看著站起身來。


    稻田不失時機又把另一份偵聽記錄遞了過去,一並說道:“這是今晚出現的兩個新的頻號,本想向川上中佐匯報,可屬下沒有找到他……”


    黑木很快看完,也沒問什麽,意興闌珊道:“我知道了,稻田君辛苦了!”


    稻田勇慢慢退至門口,轉身之前,不忘對渡邊說道:“渡邊小姐,今天外麵很黑,要不要我送小姐迴寢室休息?”


    “那真是太感謝稻田君了!”渡邊說著用詢問的目光看了一眼黑木。


    黑木手一揮,決然說道:“渡邊小姐,你也早點睡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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