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活在一個連分鹹菜都要按根分的家裏,全都是算計,爸,你自己說,你難道真的是沒有錢嗎,你把錢存下來幹嘛,你給我們花了,等以後我們給你養老,也好孝敬你,對不對。”


    閻老三本來一肚子的話想要說,可是看著他爸那滿頭的花白頭發,他又停下了,不想說了,反正他都要走了,說這些有什麽意義呢,說出去了能改變什麽呢。


    這一刻他突然釋然了,對啊,以後他就要去廣闊的農村了,以後天高任鳥飛,水闊憑魚躍。


    閻埠貴一下子不願意了,這段時間的壓抑,憤懣,本來在小酒館跟幾個新認識的酒友喝了兩天酒,消散不少,可是這一下子被老三這棵稻草一下子給壓垮了。


    他也想找一個人發泄一下,憑什麽這一家子人享受著他給大家創造的生活,還反過來怪他太會算計。


    不算計能行嗎,前幾年大饑荒的時候,要不是他算計著吃喝,這一家子都得餓死。


    好嘛,這會翅膀硬了,都想著跟他爭兩句,咋了覺得自己能了。


    好啊,你們能了,滾,都給老子滾,反正你們都大了,以後不用我管了,以後掙得錢我都自己花,出去喝點酒不好嗎。


    “你們都覺得我不算計不對是嗎,好,我把你們都養大了,以後自己管自己吧,這個家我看也就是這樣,好吃好喝的供著你們,到最後就是這樣的對吧?”


    閻埠貴越說越氣,都跳起來了,衝到老三跟前,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


    老三這一刻覺得自己的心境升華了,他不再懼怕自己的父親,甚至覺得他的樣子有些滑稽,像什麽呢,對了,像是唱大戲的醜角。


    那幹瘦的手指,指在他的眼前是那麽的蒼白無力,他沒有還嘴,就是那麽笑盈盈的看著父親,看著他色厲內荏的大聲的朝自己吼。


    “外強中幹”他的腦海裏突然間蹦出這麽一個詞來,真的是有點這麽個意思。


    這場鬧劇持續了很久,其實除了一開始,剩下的時間全是閻埠貴一個人在發泄,把他心中這麽多年來的情緒都噴發了出來。


    楊瑞華都看呆了,她從來沒有想過,閻埠貴心裏會有這麽多想法,男人不應該是頂天立地,什麽情緒都沒有的嗎。


    看著眼前像個潑婦一樣撒潑的閻埠貴,楊瑞華覺得可笑的同時也覺得可悲,原來這個什麽事情都盡在掌握的男人,心裏也會有那麽多怨念嗎。


    閻解娣也是吃驚的看著父親,那個以前在她心裏無所不能的身影轟然倒塌了,再也不是那個為她遮風擋雨的偉岸身姿了。


    父親這個角色是什麽時候不再被子女崇拜,估計就是這個時候吧,當一個父親把自己軟弱的一麵,毫無保留的展現在兒女跟前,那他在這個家裏也就失去了說一不二的那種超然地位了。


    院子裏的人一開始還頗有興趣的堆在閻埠貴家窗戶下麵聽熱鬧,可是大家聽了一會,心裏都不是滋味,人家閻埠貴這麽多年,為了一個家算計來算計去,終究是把一個家撐起來了,幾個孩子活的好好的,他們呢,這些年又是過得什麽日子 還不如人家閻家過得好呢,他們又有什麽好笑話別人的。


    慢慢的湊熱鬧的人都散了,這一次他們都覺得為閻埠貴心酸,是呀,他們以前也都覺得閻埠貴小氣,愛賺便宜,為了點蠅頭小利,每天在大門口等著,從這家拽點從那家掐點蒜,這都是為了誰啊,不是為了一大家子人能活下來嗎。


    他們以前隻覺得閻埠貴當三大爺,啥事也不幹,就會幫著易中海使壞,呃,這個確實是事實,沒辦法幫著洗白了。


    反正,這一刻院子裏的住戶們對閻埠貴一下子有了共情了,都還覺得他有點可憐,養的幾個孩子都不認可他。


    老大幹的違法的事情,拖累的他丟了工作,這老二老三也不是啥好東西,剛有點掙錢的能力,就開始反抗了,覺得自家老子不行了。


    好幾家大人從閻埠貴家迴去以後,咋看自家孩子跟閻埠貴家裏的一個德性,立馬祭起大棍,準備把孩子揍一頓,免得以後變成白眼狼。


    這一下午院子熱鬧的,閻埠貴還不知道自己引發的事情,要是知道了,也不知道會不會笑哭。


    沒想到他的影響力還不小,能把大家都帶動起來了。


    “爸,說一千道一萬,你養我們辛苦,那是你應該的,那是你沒本事,怨不得我們,你也不要在我麵前裝出這一出苦情戲,我不要家裏的錢,下鄉插隊有補貼,我已經拿上了,足夠我生活一段時間了。”


    閻老三表情冷漠,好像他爸剛才聲淚俱下的講了半天,合著跟他沒關係一樣。


    閻埠貴滿含感情的聲討戛然而止,他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老三,他不明白一向表現好的兒子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他一直對自己的教育理念非常自信,覺得自己的教育方式方法,領先劉海中一百年,像劉海中那樣打孩子,是沒什麽大出息的,隻會激起孩子的逆反心理。


    劉海中大概連這個詞都沒聽說過吧,他還老嘲笑劉海中棍棒底下出孝子的老套想法,現在看來他是五十步笑百步,沒有什麽差別啊,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他的臉一下子就垮下來了,一臉的落寞,好像精氣神一下子被抽幹了。


    他扶著餐桌坐了下來,這張桌子已經用了幾十年了,還是他年輕的時候自己去山上砍得木頭,找木匠給做的,實木的非常結實。


    老三的話像是把他心中那最後的堅持給打破了,抽去了他的脊梁。


    他顫顫巍巍的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油紙包來,慢慢的打開,把油皮紙鋪在桌子上。


    裏麵有一小把花生米,還有點別的小菜,這是在小酒館喝酒剩下的,他包迴來了。


    捏了一口花生米,放進嘴裏,他細細的慢騰騰的嚼著,真香啊,有點吃食自己吃,不用想著一大家子,真是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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