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哈哈一笑,“君無戲言。”


    “好,”成墨口中緩緩吐出一字。


    賢妃在一旁見了,心中忽生不妙。


    待瞬息之間反應過來,成墨卻已然開口。


    “稟父皇,兒臣所要賞賜,便是請父皇為兒臣和陸家嫡女陸觀瀾賜婚。”


    此話一出,眾人俱都詫異四處張望,想尋尋那京中有名的禮部尚書陸家嫡女陸觀瀾此時身在何處。


    成野此刻心中也是猛然一頓,霎時間看向成墨,見成墨一臉正色,格外鄭重。


    皇帝的目光也在搜尋著陸觀瀾的身影,四下看了片刻便發現坐在角落裏的陸觀瀾。


    陸觀瀾被眾人如此尋找著,卻也並未慌張,隻是麵無表情又落落大方地站起身,走到眾人前。


    皇帝就這樣靜靜注視著陸觀瀾,目光銳利無比。


    說起來,陸觀瀾是他救命恩人的親生女兒,若是當年沒有那樣的誤會,說不定——陸觀瀾也會是他的親生女兒。


    皇帝想到此,又瞥了一眼一旁的雲嬪,卻正巧瞧見雲嬪此時看想陸觀瀾的眼神裏滿是譏諷。


    在皇帝看來,雲嬪此時眼裏的譏諷不是對著陸觀瀾,仿佛是在嘲弄自己多年來的愚蠢。


    皇帝想到此,頓時眉頭一皺。


    陸觀瀾在眾人麵前站定,一身錦衣比之從前華美無匹,如今的陸觀瀾再沒有絲毫稚氣未脫的少女嬌態,好似早已及笄多時,已然長成了一個沉穩大氣端莊又氣勢魄人的高門貴女。


    “陛下恕罪,”陸觀瀾驀地對著皇帝叩拜而下。


    “臣女愚笨,不堪為天家兒媳,更不配為二皇子妃。”


    饒是皇帝已然猜到陸觀瀾不會應允,可聽著陸觀瀾在自己麵前如此大方地婉拒,不免還是一愣。


    成墨卻似乎已經料到,臉上頓時露出一抹自嘲之色。


    而最為不解又震驚的,便是台下眾人。


    多少人夢寐嫁入天家,又有多少人願給二皇子為妃,就是這樣旁人盼著想著都不能落下的好事兒,如今卻如天上掉餡兒餅一樣掉進了陸觀瀾懷裏,可這陸觀瀾竟敢這般不知好歹地給推拒了?


    再一想,早前傳出陸觀瀾同李家將軍的事兒,加之之前西市鬧上的那一出,本還覺著興許也隻是百姓們嚼舌根的傳言,今日一見,怕是真的了。


    還沒等皇帝發話,就聽陸觀瀾又道:“臣女容貌盡失,當不得陛下兒媳,更不能侍奉二皇子及皇後娘娘賢妃娘娘左右。”


    陸觀瀾這番話在旁人聽來倒顯自知之明,可在成墨聽來,卻更覺心涼。


    用這等自欺欺人的話來蒙蔽旁人也就罷了,難不成還能蒙蔽他?


    台下,男賓席上,陸秉言的臉色也是難看到了極點。


    這樣好的機會,若是陸觀瀾一口答應下來,那便是順理成章,饒是皇帝不願接納,當著眾人麵已然一諾千金,那也是要兌現承諾的。


    到時,陸觀瀾便是堂堂二皇子妃,乃至將來的——皇後。


    陸經竹死死盯著陸觀瀾的背影,嘴角不禁泛起一抹笑容。


    這時候,雲嬪朝著陸經竹看來,輕輕點了點頭。


    陸經竹見狀也立馬迴了個眼神,接著便站起身來。


    眾人的目光此刻都落在陸觀瀾一人身上,卻見一旁席位上忽然又走出位女子。


    女子身姿窈窕,倒也稱得上是位美人。


    “這不是······陸家那個庶女嗎?”


    有人似乎認出了陸經竹的身份,小聲同一旁的人低語。


    陸經竹好歹早前也赴過宴,叫人認出倒沒什麽可意外。


    可也有人想起前些日子傳言說陸經竹腹中有孕,那孩子還是三皇子的。


    於是,眾人的目光便又分了些投向三皇子成野。


    成野見陸經竹站了出來,眉頭也是一皺。


    這個時候這女人站出來摻合什麽。


    皇帝本早已忘了陸經竹這麽個人,這時候見陸經竹站了出來,頓時又想起這個陸經竹和自己那個好兒子的事兒。


    臉色頓時更黑了。


    陸經竹走到眾人前並未抬眼看皇帝,隻是埋著頭行禮後微微垂著眼簾,轉頭對陸觀瀾道:“家姐,您怎如此糊塗,饒是您心裏存著旁人,可這到底是陛下的金口玉言,你怎生好如此推拒,更不該拿您已然恢複的容貌做借口,要知道,若是將來事情敗露,那可就是欺君之罪了。”


    陸經竹言辭懇切,就像一個極為著家族而熱衷付出的識大體的閨秀一般。


    陸觀瀾冷著臉卻並非理會陸經竹。


    陸經竹方才這番話說得實則算不得漂亮,這時候打著一副不忍看她累及家族的幌子出來,對著皇帝說出這番話,一則當著眾人麵在說她朝三暮四,否則又怎會讓二皇子提出此等賞賜後,又拒婚同旁人牽扯不清;二則,告訴皇帝自己並非容貌盡毀,讓人覺著她欺君罔上,大逆不道;三則,便是這陸經竹籌謀多時,卻敗在了自己親生哥哥和那不靠譜的聯手之人周素素手上的——陸經竹自認為能一舉讓她顏麵盡失無臉見人的澤漆麵紗一事。


    這一切當中,陸經竹最為篤定的便是她自認為神不知鬼不覺送來的澤漆麵紗。


    所以今日在皇帝麵前說出此話,當著眾人麵講出此言,為的也就是好讓人看看,她這個看似如何不得了的陸府大小姐,實則多麽醜陋不堪。


    從前宋月梅想盡法子讓她毀了容,因此便能毀了她嫡女的前路,如今,宋月梅的女兒陸經竹,還想再毀她一次,也同樣是想毀了她的前路。


    母女不愧是母女,宋月梅若是泉下有知,興許還挺欣慰。


    陸觀瀾如此想著,嘴上卻沒有一句辯駁。


    此時眾人的私語漸漸大了起來,不少人更是開始好奇,這陸家大小姐究竟是什麽容貌,從前聽聞的容貌盡毀,難道都是假的?


    這會兒似乎沒有人關心陸觀瀾究竟是否欺君,在意好奇的,都是她麵紗下的那張臉。


    陸經竹站在一旁,眉眼低垂,身子謙遜地躬著,嘴邊的那抹笑容卻始終也散不去。


    過了多半晌,才聽皇帝道:“當真如此?”


    這話,便是問陸觀瀾的。


    陸觀瀾看想皇帝,“陛下,家妹不懂禮數,無陛下傳召便擅自上前稟告是她的不對,民女自當迴去好生訓斥。”


    陸觀瀾像是在為自己開脫岔開話,叫旁人聽著更是覺著其中有鬼。


    更有人嘀嘀咕咕道:“我瞧著,這陸大小姐就是不敢摘麵紗,看來這陸家二小姐說著了,當真是欺瞞聖上。”


    雲嬪一臉得意之笑,隻笑看著陸觀瀾,想瞧瞧這陸家兩姐妹如何鬥個你死我活。


    陸觀瀾聰慧是聰慧,可若一件件的事情叫她壓得喘不過氣兒來,便是神仙也不能哪頭都顧得上啊。


    雲嬪如此想著,心中更是愜意無比地端起茶盞,眼瞥了坐上的齡嬋一眼,嘴角的笑意更甚。


    皇後自始至終也都緊緊盯著陸觀瀾,生怕這孩子一句話不對,就惹怒了皇帝。


    皇帝雖有心維護陸觀瀾,可眼前這番情勢也是在有些叫他下不來台。


    眾人都想著一睹陸觀瀾真容,可他倒覺著,若陸觀瀾容貌依舊,他倒還好說些,也能尋著些理由借口,屆時把陸觀瀾從輕發落便是。


    可若陸觀瀾當真毀容,此番叫滿座的人都看了去,這還叫這孩子將來如何做人?


    想到此,皇帝也甚是為難。


    一旁的成墨卻似乎無動於衷,這個時候並未想為陸觀瀾說上一言半語。


    他倒覺著,若是叫滿座的人瞧了,叫父皇也瞧了,便知陸觀瀾當得起天家兒媳,更當得起她的皇子妃。


    如此,陸觀瀾又豈能再找得了借口推辭。


    況且,她今日既已來了,他便得護著她才是。


    眾人的好奇之心越起,底下的議論聲也越發大了起來。


    陳若萱最是擔憂。


    看著觀雪台上的陸觀瀾,隻想著如今她的陸姐姐該是為難得緊。


    心中焦急,更是恨不能也上去說道兩句,順帶再把那不省心的陸經竹給扯下來。


    一旁的陳大夫人曉得陳若萱同陸觀瀾交好,察覺到陳若萱的著急也隻是伸手輕輕握了握陳若萱的手。


    輕聲道:“勿急。”


    皇帝沒有開口讓陸觀瀾摘麵紗,卻也沒人製止這一切。


    眾人好似就這樣逼迫著陸觀瀾,沒人在意她若是摘下麵紗究竟是什麽後果,好像這所有人都隻想看她一個人的笑話。


    陸觀瀾麵色還是那般的平靜淡然,也像是這一切落在她身上都算不得什麽,她也絲毫不曾在意。


    這時候,她終於開口,“陛下,若是臣女摘下這麵紗,陛下能否收迴給二殿下的這個賞賜呢?”


    本以為陸觀瀾這時候開口,要麽是給皇帝求饒,要麽是給皇帝請罪,卻沒曾想,這陸觀瀾竟還跟皇帝談起條件來了。


    皇帝聞言,瞥了眼成墨,並未開口。


    就聽陸觀瀾又道:“陛下是位明君,該是知曉,這世間女子從來沒有哪一個是容易的,所以女子們從來也都任人擺布地活著,婚姻大事從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連自尊也要拿來當著眾人的麵踐踏,如此可悲,便是女子之命運。可陛下是明君,明君,又怎會咄咄逼人,欺辱於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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