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雋眉心蹙得更緊,看樣子,白天那個男孩約莫就是這婦人的孩子,可是他們母子倆怎麽一個比一個說話輕佻不莊重?


    又是什麽新爹爹,又是什麽以身相許。


    他在床上躺了一天,也試著自己站起來過,然而雙腿和後背似乎被樹枝刺傷了,一用力,傷口就不斷往外滲血,隻怕是還沒走出這小院子,就要失血過多再次暈過去。


    他隻能閉目養神,一直等到這裏有其他人過來。


    見床上俊美的小郎君不說話,婦人也不生氣。


    她笑眯眯地去桌上倒了一碗涼水走過來,伸手就試圖想去扶起小郎君:


    “郎君,你渴不渴?要不要喝些水?來,奴家喂你~”


    齊雋狠狠一躲,目光中露出幾分驚怒:“不許碰我,我自己來。”


    他用還能動的左手撐著上半身,艱難地坐了起來,靠在牆上,這才伸出左手去接那粗陶水碗。


    “欸——”


    婦人直接端著碗避開了他的手。


    她揶揄地看了一眼齊雋的臉,真是越看越俊俏,不由笑道:


    “小郎君這是害羞了?不要緊,奴家為你處理傷口的時候,什麽地方沒見過?”


    “來,還是讓奴家喂你喝水吧~奴家的手沒受傷,穩得很~”


    齊雋壓下胸口的怒氣,生硬道:“不必。”


    婦人便隨手將碗放在了一邊,興衝衝道:“那奴家為你更衣換藥處理傷口吧!”


    齊雋忍了又忍:“也不必。”


    “大娘救了我,我很感激,你要多少金銀珠寶,等我迴家,家中長輩都會贈與你,況且我有婚約在身,是我心儀之人,還請大娘穩重措辭,莫要惹人誤會。”


    婦人嘴一撇:“什麽大娘?我有那樣老?我今年不過才三十……三十幾來著,三十二而已!”


    “我姓季,小郎君喊我季娘子就是了。”


    季娘子說完,齊雋就迫不及待問:“多謝季娘子救命之恩。”


    “不知季娘子救起我時,附近可還有另一個小姑娘?約莫十五六歲,生得很好看,對了,她腰間還有一塊羊脂白玉的玉佩。”


    季娘子麵色立刻淡了下來,“什麽小姑娘大姑娘的,沒見過,我們這兒是出了名的寡婦村,你要是想找小姑娘,這兒可找不著。”


    “不過咱們這兒什麽也沒有,就是寡婦多,你喜不喜歡俏寡婦?”


    又開始說些不著調的了。


    齊雋額頭不受控製地跳了跳,他深深吐出一口氣,試圖搬動自己的腿,聲音冷硬:“不勞季娘子費心,那我親自去尋。”


    季娘子見他這幅樣子,翻了個白眼:


    “尋什麽尋?這會兒天黑,樹林間都是野獸,那可是會吃人的,你想被狼叼走麽?”


    齊雋不語,隻是用左手繼續搬動腿,嘴唇抿得很緊。


    “小郎君,你聽我一句勸,我昨日撿到的你,你今日去,估計你說的那什麽小姑娘早就被狼吃得一根骨頭不剩,死無全屍了!”


    “你住口!”俊俏的小郎君瞬間紅了眼,眼睛瞪得老大,渾身迸發出的氣勢,將季娘子嚇得急忙起身往後退了三五步。


    青年低吼出聲,但聲音中還是難掩顫抖:“她是我認定的妻子,她絕不會死!”


    季娘子被他這幅樣子嚇得冷汗涔涔,恍惚間還以為自己麵前是一頭雄獅,那樣子當真駭人!


    “我,我知道了,我不說就是了!”她囁嚅著,為自己找補了一句,“我就是嚇嚇你,誰知道那小姑娘是什麽人?你這小郎君怎麽如此兇悍?”


    “你,你的傷口也都是我兒子來處理的,我可一眼都沒瞧,就是,就是搬你迴來的時候,瞧你長得俊,沒忍住摸了摸你的臉……”


    說完,她像是逃似的小步往門口退,一直退到門外,才留下一句:


    “我給她安置在隔壁了,你要是能走了就自己去看吧!”


    小院裏響起一聲飛速的關門聲,齊雋已經顧不上那麽多了,他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動力,他一下就從床上站了起來,一路扶著牆和門窗,走出了屋子。


    他這才看見,自己所在的是一處一進的小院落,除了左邊的大門,他所在的房間隔壁還有一間房,想來就是那位季娘子所說的,暫且安置了玉璿的地方。


    齊雋幾乎用了自己目前能用的最快速度,扶著牆往隔壁屋子走。


    一路走,他就感覺自己的傷口不斷崩開,鮮血一點點往外滲透,幾乎浸濕了衣裳。


    好不容易,他觸摸到了那扇門,左手用力,推開了。


    屋子裏沒有點燈,借著窗戶和打開的門扉透進來的光,靠牆的一張木板床上,小姑娘身上換了一身粗布衣裳,但胸口平緩起伏,唿吸綿長,看上去像隻是熟睡了一般。


    齊雋一顆吊在半空中的心,這才緩緩落了下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看來季娘子隻是嘴上有些不著調,可為人確實心善。


    救了自己和玉璿,簡單處理了傷口,大概還喂了草藥,是以那樣高的懸崖、那樣多的殘枝掉下來,他倆還是撿迴了一條命。


    齊雋拖著一身的傷緩緩走進屋,摸索著靠近小姑娘睡著的木板床,他緩緩靠著床沿坐了下來,抓住了小姑娘露在被子外麵的手,慢慢往被子裏塞迴去。


    門已經重新關上,現在距離臘月越來越近了,夜晚風寒,可不能著涼了。


    他將她的手塞迴去,又給她掖了掖被角,人也不走,就這麽坐在床邊的地上,靠在她身邊,滿腦子昏昏沉沉地睡去。


    這一夜,齊雋難得做了一整晚夢。


    夢裏都是追殺、逃亡和生離死別。


    從他幼時的奶嬤嬤、身邊伺候的小太監、到後來啟蒙的夫子先生、傳世大儒、再到父皇、母後、兄弟姐妹……最後是姑父姑母,還有玉璿。


    他幾乎經曆了一遍,和這輩子所有人的道別。


    每個人都是肝腸寸斷,滿臉哀愁地看著他,那表情似乎在說,他不該死,至少不該如此輕易死去。


    可是,哪怕在夢中,齊雋也很清晰地知道,自己明明活得好好的。


    一直到天光大亮,第一縷陽光穿透進低矮的窗戶,照到床榻上的人眼皮上,齊玉璿悶哼一聲,動了動有些僵硬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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