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夏本身不是個充滿陰謀詭計的人,她心裏想的通透,也看的明白,可她內心豐富,不是個無欲無求,隨大流的人。


    她一邊唾棄自己的作為,又一邊掙紮著去撕開裂縫,窺見天光,黑暗裏,當她摸到那一縷光的時候,會痛苦的扭曲,覺得自己是個醜角,一邊拚命的吸取廣袤天空帶來的養分,一邊俯身擦幹淨地上身影的汙泥。


    墨夫人懂她,更看懂了此刻她眼裏的割裂,暗自的自唾。


    “青夏,你在內疚什麽?你方才說你想要自由,那你就該如你所說的一樣灑脫自由,不要被這些事情束縛住手腳,你們二人有了肌膚之親,更有了骨血,早就已經扯不清誰付出的更多一些,但若非說有,那也一定是你。”


    青夏淚眼婆娑,抬眸看著眼前為自己辯論的幹娘。


    “若你們萍水相逢,他如此幫你,你確實欠他大恩,可你為他落了個孩子,你就已經還清了,你年紀小,不知生產之傷給自身帶來的痛苦有多大,等將來你生了孩子就會知道,女人為一個男人生子,才是這個男人這一輩子都還報不上的事情。”


    她為自己說話,說的句句有理,眼神是那樣的堅定,堅定的為她扭正心中的自責之意。


    “況且,若是每個他幫助過的人,都要像你這般以身相報,那他宋大公子後院中可就要擠滿人了,他在那樣的位置上,有他自己的責任,他幫你,幫底下的人,都有他的考量,你不要因為這些恩情就將自己套牢,還恩的方式有很多種,如今你再度懷子,難道不就是報恩?”


    其實墨夫人還想說的再露骨一些,一個男人實際的好處都得到了,若是他什麽都不作為,也隻能說這個人不堪托付罷了,他肯做,證明他的良善良知沒有被他的權利泯滅。


    這些話不是一個幹娘,能對女兒說的,但她相信,聽了這些,青夏自然能迴味過來。


    一個傷心欲絕落過胎的女人,若是還願意為傷害過她的男人懷子,除了有感情,便是心有虧欠,隻能用這個方式去迴報。


    所以,何須給自己套上那麽多的枷鎖?


    被墨夫人一通疏解,青夏的心裏果然通暢了許多,她說:“幹娘,多謝你,您不知道您曾經與我說的話,給了我多少勇氣,不然,我可能也不敢走今天這一步。”


    ——要知這世間道路千萬條,你不曾看見的,不代表就是不能通過的。


    這是曾經墨夫人對她說過的話。


    墨夫人看了眼她平坦的小腹,卻笑不出來。


    “當時隻為給你底氣和一往無前的勇氣,如今你若說是被我的話影響,我都要反思一下自己,是否說了不該說的話,若是誤了你可怎麽好?”


    青夏笑了,發自真心的笑。


    “難道做了選擇以後,還怕不能迴頭嗎?前頭的路不是我的困境,是我的選擇,可若選擇有誤,我也會為自己的選擇承擔後果,因為我不懼怕,我不怕從頭再來,不怕再走一遍。”


    她臉上的笑像是四月化雪,春風拂麵,撥開雲霧見春曉,那樣的恣意。


    “幹娘,等我安頓下來,會給您來信的。”


    墨夫人知道留不住她,深深將她擁抱,擁抱著這個瘦弱的女兒,心中一陣陣疼惜。


    “你雖非我生,可我們之間有這麽一段母女的緣分,我便也是這個孩子的外祖母了,將來無論有什麽事,若有需要,你一定要向我求助,我知道你這個孩子顧忌頗多,可是在幹娘麵前,永遠不要有顧忌,好嗎?不然,我也不能安心的放你走了。”


    青夏眼含熱淚,迴抱著她,連連點頭。


    母女分別,自此,最後一個見過青夏的人,也慢慢失去了她的聯絡。


    ……


    這一路,青夏聽了林妙若的話,走的每一個城鎮,果然祥和如初,不曾動亂,倒也使得她踏過了很多地方,見識了很多風貌,與自己的孩子一寸一寸的看著這個時而安靜,時而喧鬧的世界。


    可每經過一個地方,她都會刻意的打聽京城的情況。


    隻是京城甚遠,許多的消息傳到這裏來,也都已經過去許久了,今日聽到的消息,或許是半個月之前發生的事,而如今京城是什麽模樣,誰也不知。


    ……


    自那日與青夏分開之後,宋儀的心就墜墜不安,她總直覺是丟了青夏。


    宋潔曾派了人原路返迴去找,可找了兩日都不見蹤影,等他們的人找到黑馬鎮時,並沒有打探到什麽有效的消息。


    此時宋潔隻恨自己的情報網不如大哥那樣縝密,若是大哥去找,或許沒那麽困難。


    沒有人敢想另外一種可能,當時情況緊急,他們逃到山間,到了五泉山的時候,除了兩個女孩兒沒有受武力上的傷害以外,就連兩個公子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傷。


    方間更是躺了兩天才能下床。


    連他們都是如此,更不要說手無縛雞之力的青夏了。


    若是刀劍無眼真害了她的命,他們當真不敢想,大哥迴來之後要怎麽交代?


    宋儀自責,若當時自己將青夏一同拉上馬來,她們就不會分開,如今是生是死不明,他覺得可怕的很。


    幼兒被文和照顧,一個公主從來都是別人伺候她,她還是頭一次這樣貼心的照顧一個小孩兒,倒不是宋家人要當甩手掌櫃,不願照顧孩子,而是文和因為皇上的事情心中不定,有個孩子分散她的注意力,也不至於一天到晚的陷在慌亂的情緒中。


    當天到了山上一行人累的不行,兩個女孩兒更是倒頭就睡,一直到了晚上,孩子哭鬧不休,文和騰出手來,將繈褓散開,才發覺壓在繈褓中的銀票地契和鋪麵。


    此事非同小可,她立馬就拿著這些東西去找了宋潔宋演。


    宋演睡得死,宋潔起來聽她說事,接過東西一看,便已明了。


    “這些東西應當是父親給許姨娘的傍身之物,這些地契鋪麵都是私家的東西,不曾掛在宋家的賬上,所以依然有效,許姨娘這是把全部的身家,都拿出來交給了青夏,讓青夏沒有後顧之憂帶著孩子離開,青夏則將這些壓在繈褓之中留給五妹。”


    母親愛女之心令人感慨,文和深有體會,母親送她離去時,何嚐這般,文和說:“孩子還小,這些東西放在她身上不安全,即是你們宋家的資產,你是她哥哥,便由你替她收著吧。”


    宋潔稍有遲疑,霎時想到了宋儀。


    “等一會兒,小妹過來,還是交給小妹吧,父親曾經讓她管過家,而且她們是姐妹,她收著比我收著好。”


    到底是涉及家族資產,縱使這些是父親私下給的許姨娘,可這種關頭,真金白銀才是最實在的,他是宋家公子,拿著這些黃白之物難免敏感。


    文和怔怔看他,半晌說道:“你考慮的周全。”


    宋潔微微一笑,隻讓她去歇息。


    如今山裏頭安靜,兄妹幾個就隻盼著京中的動亂能早點結束,他們也好迴到自己的父母身邊,更要將繈褓中的嬰兒還給她的母親。


    可是,許盡春之死傳來的猝不及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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