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小混蛋！別吵！別吵！”
一位男人捂住了周君蘭的嘴巴，他的手有股死皮的味道，所以竄進鼻孔的裏的味道滿是腐朽。
這是個滿頭白發的老爺爺，眼眶深深地凹陷了下去，不能夠說是瘦得皮包骨，但是骨相卻明顯地突出來，顴骨高挺著，有點像是馬戲團裏咧開嘴笑的小醜。單薄的爛棉襖披在他身上，甚至腳上還隻穿了一雙布鞋。
看得周君蘭自己都覺得冷颼颼的。
他把周君蘭按到牆上之後，也就沒了其他動作了，仿佛自己還很害怕的模樣，眼睛四處張望，好像在警惕著什麽。
其實看到這個老人第一眼的時候，周君蘭就已經放下心來了，無論這個老爺爺到底是抱著什麽樣的心態“襲擊”自己，學過三年柔道並且有著實戰經驗的自己，他產生不了什麽威脅。
“爺爺。”周君蘭從他的指縫裏吐出幾個字，卻又被他捂住了。
“噓！不可以，不可以大聲的！危險！”老人似乎是神經有些問題。
周君蘭慢慢地蹲下，老人也想是對照著的鏡像一般同步下蹲，動作敏捷，反倒沒有老者的那種吃力感。
細小的聲音從周君蘭嘴裏冒出來：“爺爺，我們在躲什麽呀？”
“躲小混蛋啊。”老人笑笑，露出殘缺的牙齒。
“您剛才，不就說我就是小混蛋嗎？”
“不不不！你是小混蛋，但是我在躲另一個小混蛋，那個小混蛋要來抓我這個老混蛋，所以小混蛋你啊，不要混蛋喏。”
說完這話，周君蘭被整得暈頭轉向，她從來沒在學校裏見過這位老人，也不太清楚他在做些什麽，隻是這向小孩一樣的舉動讓自己沒有半點兒防備，倒也真像在和小孩玩耍。
“老——混——蛋！”一聲粗獷的吼叫聲從遠處傳來。
周君蘭感到老人身子一顫，隨後急忙躲到了自己的身後，但是由於老人的個子比較高，而且架子大。所有就算躲到了自己身後，也還是露出了滿頭的白發以及肩膀。
“老——混——蛋！你給我出來！”又是一聲喊叫，隻是這聲音，讓周君蘭覺得熟悉無比。
“爺爺，誰來啦？”
“小混蛋，小混蛋。”老人的聲音裏帶著小孩子獨有的興奮。
這場麵讓自己也不自覺緊張起來，把身子貼到了牆上，躲在一堆建材後麵，隻露出個頭來向外望。
聲音越來越近，腳步聲也傳了出來，鞋底和沙子摩擦出“沙沙”的聲音。
老人抓住了自己的衣角，仿佛屏住了唿吸。
“老混蛋人呢？”洪封撓著頭從巷口轉了進來。
“洪封？”周君蘭下意識喊了出來。
“啊啊啊！”老人大叫著蹦起來，像是小孩子耍無賴一般撒潑打滾，“你幹嘛？玩著捉迷藏呢，小混蛋啊你！”
“喂！老混蛋。”洪封滿臉怒氣，掐著腰走過來，看到了周君蘭，一臉疑惑：“你在這幹嘛？”
“這小混蛋破壞我們的遊戲！”老人手指著告狀。
“你閉嘴！”洪封嗬斥道，“你跑什麽的，中午飯不吃你特麽就跑？不是和你說了，要在你的小房子裏待著嗎？我就去買個飯的功夫，你跑個雞毛撣子啊老混蛋。”洪封手裏拎著盒飯。
老人委屈地躲到周君蘭身後，哼哼唧唧的像條委屈的小狗。
“這是誰啊？”周君蘭問。
“我爺爺。”洪封指著腦袋，“這兒有點兒問題，沒怎麽著你吧？”
“沒有沒有，不過，他怎麽在學校裏啊？”
“你幫我個忙吧。”洪封瞅著身後的老人，笑著搖搖頭，“一旦我生氣了，這老家夥要半天才理我呢，現在他聽你的，你幫我把他帶到那邊去。”
“哪邊兒？”
在洪封的指領下，周君蘭連蒙帶哄地把老人帶到了學校東邊開發區的角落。這裏有一座藍色的臨時小棚，上麵還沾染著泥土，看樣子是直接從施工場地扒下來的。
撥開門簾（如果說條紋的塑料遮雨布算作門簾的話），裏麵簡陋的內景就顯露了出來：簡簡單單的兩張藍色的工地鐵皮搭建成大約十平方米的地方。因為是靠著角落，所以東邊和北邊都是學校的院牆。內部基本上就是一張床，就是這一張床，占了內部大半部分。隻有一張小桌子和小板凳，其他都是雜七雜八的塑料棚和瓶子。頂上懸著一個燈泡，整個內部都隻有一個插線板，電線是從工地那裏延了大約十五米順來的。
“來！”洪封把盒飯放到桌上，向老人伸手：“吃飯啦！別躲在人家身後了，快點兒！被你纏上真是倒黴啊老混蛋。”
像是迴到屋子裏，安心了許多，老人從周君蘭身後踱了出來。
“餓了，餓了。”
“餓了就過來吃飯！”洪封已經把所有的飯盒都掀開了蓋子，甚至連一次性筷子都幫老人掰開來。
老人吃飯的功夫，洪封和周君蘭在外麵聊天。
“這是你親爺爺嗎？”
“是啊。”洪封掐著腰，像是一副累壞的模樣。
“你父母呢？”
“他們外出打工，沒時間陪他，家裏是有小房子的，結果這老混蛋一直嚷嚷著我不在就害怕。沒辦法就先弄到這兒來了，想著過段時間，就不住校了，家裏實在是離得太遠。”
周君蘭眨眨眼睛：“看樣子，你也不是很討厭他嘛，幹嘛叫他‘老混蛋’那麽難聽啊？”
“討厭！我討厭得很好吧！這瘋瘋癲癲的老是纏著我，飯都煩死了。”說著，洪封掀開了棚子，朝裏麵看了一眼，隨機吼起來：“哎呀，老混蛋！吃飯的筷子都能拿掉，別動了！不能用了！髒的！”
他走了進去，從牆角的包裏掏出一個勺子來。
“來！算我欠你的，喂你！張嘴！”
老人像是嗷嗷待哺的小鳥一般張開嘴。
“爺爺一直......都是這樣嗎？”
“不是，以前還好好的，去年某天早上，喊他名字，他不認識了，你看這老混蛋。隨後記性就越來越差，記不住家在哪，記不住牙刷是用來幹嘛的，記不住我爸我媽，唯獨就記得我！倒黴催的！”
老人邊嚼著邊罵道：“小混蛋！”
“老混蛋！”
洪封笑了笑，擦掉爺爺嘴角的湯汁，說道：“這棚子是臨時搭建的，也還好沒多少人來，我和工地頭子商量了半天，哇！那滿臉橫肉不講理的，軟磨硬泡了半天，才同意下來，最多一個月，我得趕緊給這老混蛋找地方住！”
“那他為什麽叫你小混蛋呢？”周君蘭問。
“小混蛋小混蛋！”老人重複著，手指指向洪封。
“哎呀，別說話，食不言寢不語不知道啊！我才教過你的呢？”洪封又喂了他一口飯，隨後說：“誰讓我嘴臭呢，有次他犯渾，打翻了家裏的鍋，我氣得喊了聲老混蛋，他就開始喊我小混蛋。喊他名字，喊爺爺，都不理我了，但是我喊他老混蛋，就說不定從哪個角落裏蹦出來。剛才躲在你後麵，應該就是他因為在和我玩捉迷藏呢。”
“怪不得......”
周君蘭看著洪封的臉龐，她從來沒有想到大大咧咧的他，對待家庭的認真讓人敬佩，鬼知道天天送飯，打掃，探視會有多麻煩。周君蘭從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敬佩，對洪封的態度也有所改觀。
“你知道老子為什麽想要參加文學社嗎？”洪封問。
周君蘭搖頭。
“因為這個老混蛋喜歡聽故事，文學社不是有故事討論的活動嘛，我就去參加了，每次帶著四五個故事迴來，講了之後，他就能乖乖躺下睡覺。也還好他記性不好，說過一次的故事，再說，他也聽得津津有味。”
那天之後，周君蘭才意識到：這個滿嘴髒話的壞痞子，有著顆溫暖的心。
“小混蛋！小混蛋！”
“老混蛋！老混蛋！”
一位男人捂住了周君蘭的嘴巴，他的手有股死皮的味道，所以竄進鼻孔的裏的味道滿是腐朽。
這是個滿頭白發的老爺爺，眼眶深深地凹陷了下去，不能夠說是瘦得皮包骨，但是骨相卻明顯地突出來，顴骨高挺著，有點像是馬戲團裏咧開嘴笑的小醜。單薄的爛棉襖披在他身上，甚至腳上還隻穿了一雙布鞋。
看得周君蘭自己都覺得冷颼颼的。
他把周君蘭按到牆上之後，也就沒了其他動作了，仿佛自己還很害怕的模樣，眼睛四處張望，好像在警惕著什麽。
其實看到這個老人第一眼的時候，周君蘭就已經放下心來了，無論這個老爺爺到底是抱著什麽樣的心態“襲擊”自己，學過三年柔道並且有著實戰經驗的自己，他產生不了什麽威脅。
“爺爺。”周君蘭從他的指縫裏吐出幾個字，卻又被他捂住了。
“噓！不可以，不可以大聲的！危險！”老人似乎是神經有些問題。
周君蘭慢慢地蹲下，老人也想是對照著的鏡像一般同步下蹲，動作敏捷，反倒沒有老者的那種吃力感。
細小的聲音從周君蘭嘴裏冒出來：“爺爺，我們在躲什麽呀？”
“躲小混蛋啊。”老人笑笑，露出殘缺的牙齒。
“您剛才，不就說我就是小混蛋嗎？”
“不不不！你是小混蛋，但是我在躲另一個小混蛋，那個小混蛋要來抓我這個老混蛋，所以小混蛋你啊，不要混蛋喏。”
說完這話，周君蘭被整得暈頭轉向，她從來沒在學校裏見過這位老人，也不太清楚他在做些什麽，隻是這向小孩一樣的舉動讓自己沒有半點兒防備，倒也真像在和小孩玩耍。
“老——混——蛋！”一聲粗獷的吼叫聲從遠處傳來。
周君蘭感到老人身子一顫，隨後急忙躲到了自己的身後，但是由於老人的個子比較高，而且架子大。所有就算躲到了自己身後，也還是露出了滿頭的白發以及肩膀。
“老——混——蛋！你給我出來！”又是一聲喊叫，隻是這聲音，讓周君蘭覺得熟悉無比。
“爺爺，誰來啦？”
“小混蛋，小混蛋。”老人的聲音裏帶著小孩子獨有的興奮。
這場麵讓自己也不自覺緊張起來，把身子貼到了牆上，躲在一堆建材後麵，隻露出個頭來向外望。
聲音越來越近，腳步聲也傳了出來，鞋底和沙子摩擦出“沙沙”的聲音。
老人抓住了自己的衣角，仿佛屏住了唿吸。
“老混蛋人呢？”洪封撓著頭從巷口轉了進來。
“洪封？”周君蘭下意識喊了出來。
“啊啊啊！”老人大叫著蹦起來，像是小孩子耍無賴一般撒潑打滾，“你幹嘛？玩著捉迷藏呢，小混蛋啊你！”
“喂！老混蛋。”洪封滿臉怒氣，掐著腰走過來，看到了周君蘭，一臉疑惑：“你在這幹嘛？”
“這小混蛋破壞我們的遊戲！”老人手指著告狀。
“你閉嘴！”洪封嗬斥道，“你跑什麽的，中午飯不吃你特麽就跑？不是和你說了，要在你的小房子裏待著嗎？我就去買個飯的功夫，你跑個雞毛撣子啊老混蛋。”洪封手裏拎著盒飯。
老人委屈地躲到周君蘭身後，哼哼唧唧的像條委屈的小狗。
“這是誰啊？”周君蘭問。
“我爺爺。”洪封指著腦袋，“這兒有點兒問題，沒怎麽著你吧？”
“沒有沒有，不過，他怎麽在學校裏啊？”
“你幫我個忙吧。”洪封瞅著身後的老人，笑著搖搖頭，“一旦我生氣了，這老家夥要半天才理我呢，現在他聽你的，你幫我把他帶到那邊去。”
“哪邊兒？”
在洪封的指領下，周君蘭連蒙帶哄地把老人帶到了學校東邊開發區的角落。這裏有一座藍色的臨時小棚，上麵還沾染著泥土，看樣子是直接從施工場地扒下來的。
撥開門簾（如果說條紋的塑料遮雨布算作門簾的話），裏麵簡陋的內景就顯露了出來：簡簡單單的兩張藍色的工地鐵皮搭建成大約十平方米的地方。因為是靠著角落，所以東邊和北邊都是學校的院牆。內部基本上就是一張床，就是這一張床，占了內部大半部分。隻有一張小桌子和小板凳，其他都是雜七雜八的塑料棚和瓶子。頂上懸著一個燈泡，整個內部都隻有一個插線板，電線是從工地那裏延了大約十五米順來的。
“來！”洪封把盒飯放到桌上，向老人伸手：“吃飯啦！別躲在人家身後了，快點兒！被你纏上真是倒黴啊老混蛋。”
像是迴到屋子裏，安心了許多，老人從周君蘭身後踱了出來。
“餓了，餓了。”
“餓了就過來吃飯！”洪封已經把所有的飯盒都掀開了蓋子，甚至連一次性筷子都幫老人掰開來。
老人吃飯的功夫，洪封和周君蘭在外麵聊天。
“這是你親爺爺嗎？”
“是啊。”洪封掐著腰，像是一副累壞的模樣。
“你父母呢？”
“他們外出打工，沒時間陪他，家裏是有小房子的，結果這老混蛋一直嚷嚷著我不在就害怕。沒辦法就先弄到這兒來了，想著過段時間，就不住校了，家裏實在是離得太遠。”
周君蘭眨眨眼睛：“看樣子，你也不是很討厭他嘛，幹嘛叫他‘老混蛋’那麽難聽啊？”
“討厭！我討厭得很好吧！這瘋瘋癲癲的老是纏著我，飯都煩死了。”說著，洪封掀開了棚子，朝裏麵看了一眼，隨機吼起來：“哎呀，老混蛋！吃飯的筷子都能拿掉，別動了！不能用了！髒的！”
他走了進去，從牆角的包裏掏出一個勺子來。
“來！算我欠你的，喂你！張嘴！”
老人像是嗷嗷待哺的小鳥一般張開嘴。
“爺爺一直......都是這樣嗎？”
“不是，以前還好好的，去年某天早上，喊他名字，他不認識了，你看這老混蛋。隨後記性就越來越差，記不住家在哪，記不住牙刷是用來幹嘛的，記不住我爸我媽，唯獨就記得我！倒黴催的！”
老人邊嚼著邊罵道：“小混蛋！”
“老混蛋！”
洪封笑了笑，擦掉爺爺嘴角的湯汁，說道：“這棚子是臨時搭建的，也還好沒多少人來，我和工地頭子商量了半天，哇！那滿臉橫肉不講理的，軟磨硬泡了半天，才同意下來，最多一個月，我得趕緊給這老混蛋找地方住！”
“那他為什麽叫你小混蛋呢？”周君蘭問。
“小混蛋小混蛋！”老人重複著，手指指向洪封。
“哎呀，別說話，食不言寢不語不知道啊！我才教過你的呢？”洪封又喂了他一口飯，隨後說：“誰讓我嘴臭呢，有次他犯渾，打翻了家裏的鍋，我氣得喊了聲老混蛋，他就開始喊我小混蛋。喊他名字，喊爺爺，都不理我了，但是我喊他老混蛋，就說不定從哪個角落裏蹦出來。剛才躲在你後麵，應該就是他因為在和我玩捉迷藏呢。”
“怪不得......”
周君蘭看著洪封的臉龐，她從來沒有想到大大咧咧的他，對待家庭的認真讓人敬佩，鬼知道天天送飯，打掃，探視會有多麻煩。周君蘭從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敬佩，對洪封的態度也有所改觀。
“你知道老子為什麽想要參加文學社嗎？”洪封問。
周君蘭搖頭。
“因為這個老混蛋喜歡聽故事，文學社不是有故事討論的活動嘛，我就去參加了，每次帶著四五個故事迴來，講了之後，他就能乖乖躺下睡覺。也還好他記性不好，說過一次的故事，再說，他也聽得津津有味。”
那天之後，周君蘭才意識到：這個滿嘴髒話的壞痞子，有著顆溫暖的心。
“小混蛋！小混蛋！”
“老混蛋！老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