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問何人去打頭陣,第一個起身的就是京東軍武鬆。


    他拱手一禮,話語鏗鏘:“末將願往!”


    蘇武頭一點,還沒來得及說話,韓世忠已然也起:“慢,京東軍已然連戰兩陣,此番當讓我鄜延軍來打一陣!”


    卻是河東關勝也來開口:“京東與鄜延,皆強軍也,但我河東軍自古精銳,末將關勝願去先登!”


    郝思文起身一禮:“願同往!”


    進義副尉吳玠也是來言:“鄜延軍上陣,卑下願作先登!”


    那魯達也起身來:“諸位,莫爭莫爭,西軍兄弟莫爭,灑家麾下,精銳良多,當先試一陣!”


    便是西北姚平仲也來開口:“我等遠來,未立寸功,卻多得蘇將軍照拂,豈能不讓我等西北漢子先上一陣!”


    其實有一人一直沒說話,隻待眾人說得來去,他才起身拱手:“諸位諸位,不急不急,諸位皆遠來是客,唯有我王稟,是江南之軍將,此番頭陣,豈能讓諸位先來?”


    隻待這話說過,王稟先看童貫,再看蘇武,上前單膝在地,再說:“樞相容稟,蘇將軍容稟,末將深知,諸軍皆是精銳,強橫非常,但末將心中有一念,而今江南之兵,想來在諸位心中,多是那鄙夷之念,也知諸位看不起我等,此番願先登,便是我江南之兵為自己爭口氣!”


    隻看蘇武,當真一臉苦笑,苦笑去看童貫,也看眾人,這事吧,還真不好弄。


    蘇武倒是不在意用別人不用自己的人事,也不在意有人覺得他是想保存實力讓別人去送死的想法,隻因為蘇武已然在這江南戰陣上早已證明自己。


    他隻是一時不知如何來選,其實在場眾人都堪用,唯有河東關勝所部,蘇武多少有些擔憂。


    但到底選誰呢?


    蘇武不選了,隻去看童貫。


    童貫豈能不懂蘇武所想,隻管一語來:“子卿心思多,他不選,那我來選吧!”


    童貫話語一出,眾人都去看童貫,一臉期待不是作假。


    有時候,就是個氛圍,許多強人在一起,一心為公,團結同心,這是一種氛圍。


    也有許多強人在一起,便是每個人都有八百個心眼子,這也是一種氛圍。


    如何把強人捏到一處去,為了同一個目標而奮鬥,不分你我,這就是人心之道。


    童貫開了口:“婺州先登!”


    王稟大喜,單膝依舊在地,便是頭一偏,雙手往前一拱:“末將得令!”


    蘇武笑著在言:“婺州兵少,堪用之軍,攏共不過兩千出頭,還有四千七八百人皆是新軍,婺州先登無妨,延州韓世忠二陣!”


    “得令!”韓世忠上前拱手。


    蘇武看了看童貫,童貫笑著微微點頭,蘇武便繼續來說:“此戰,先登倒也是其次,一陣破城,實在也難,隻待有那先登之勢,好教城內賊人知曉厲害,心中惶恐,如此即可!”


    蘇武與童貫二人,好似已然有了某種默契,童貫端坐,蘇武當真就把軍令來行,已然也是越來越習慣把這軍令來行,眾人更是當做尋常。


    蘇武把這話語說出,倒也不怕眾將誤解,便是眼前這些人,當真軍心可用,蘇武意思也簡單,不要做無謂犧牲,上壓力就是。


    王稟、韓世忠,再得令。


    蘇武繼續行令:“明日排開陣型,先展軍威,諸般軍械弓弩,都要猛力去發,軍容要整,不可懈怠!”


    眾將皆是起身:“得令!”


    “稍後就出陣圖,各自準備!”蘇武抬手一揮,至於陣圖,也不是什麽奇怪的東西,大軍太多,就得出圖,乃至要與每一部都溝通清楚。


    讓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該在哪裏,該做什麽。


    其實,這也是第一次“聯合演練”的感覺,好幾部軍隊,這麽多人,組織就是個大問題,就得慢慢來解決。


    這就好似學校裏做早操,頭一兩天,當先把隊排清楚,道理是一樣的,當然,複雜度自不是一個層次。


    隻待第二天大早,埋鍋造飯,眾軍不能吃飽,吃個半飽即可。


    便是號角在起,眾軍列陣。


    南路軍下,戰兵輔兵,八萬四千餘人。


    西軍,劉延慶、劉光世部,戰兵一萬一千,居右翼,有騎兵。


    西軍,王淵部,戰兵六千七百,麾下韓世忠一部在先鋒第二,剩下在左翼,有騎兵。


    西軍,楊惟忠部,戰兵五千四百,左翼,有騎兵。


    西軍,姚平仲部,戰兵,六千二百,左翼,有騎兵。


    河東軍,關勝部,戰兵六千八百,右翼,無成建製騎兵。


    京畿禁軍,宣讚部,戰兵四千三百,右翼,無成建製騎兵。


    兩浙軍,王稟部,戰兵兩千二百,前鋒第一,無騎兵。


    京東軍,蘇武部,戰兵一萬,步卒在中軍,騎兵在右翼。


    戰兵五萬出頭,輔兵三萬左右,輔兵一部分穿插在騎兵之中輔助,一部分操弄攻城器械,一部分操弄床弩八牛弩,一部分在營內不出,守衛營寨,一部分來迴運輸箭矢之物。


    列陣進行時,大亂沒有,小亂不斷,有那虞侯、都虞侯,不斷打馬飛奔來去,中軍有將台,將台之上,蘇武是到處眺望,軍令不斷去下……


    童貫安坐當場,老神在在。


    這大宋朝,真就是團長旅長到處都是,包括劉延慶,他雖然有鄜延路兵馬都總管之職位,他名義上算是王淵等人的直屬上司,其實並不然,編製上,一部就是一部,劉延慶真說起來,也不過是個“旅長”。


    蘇武亦然,他也不過是個“旅長”而已,真上占場地的時候,便是秦明等人來了,其實編製上,秦明與蘇武,也是獨立的。


    眼前,就是團長旅長一大堆,然後來個童貫作為主官,大戰就是這麽迴事了。


    蘇武此時在做什麽?


    他在幹什麽活?他在學習,怎麽去指揮與操作大兵團作戰,眼前,就是大兵團。


    如頭前,高俅也帶著十三萬大軍打過梁山,那種亂,不必說……


    蘇武自是要避免那種亂,要把這八萬人,弄得個清清楚楚。


    所以,他甚至自己下得將台去,打馬到處去巡,倒也不是要發什麽火,他就是查遺補缺,就是去看看,去感受感受,找出問題就當場解決問題。


    更也要感受一下,每一部到底是多大的規模,在陣中具體是個什麽位置,若是左翼遇襲,該是誰來出擊最合適,右翼又該是誰……


    左右兩翼,配置上是否平衡……


    軍械該怎麽擺放,床弩該是什麽位置,又該在誰前麵在誰後麵……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大兵團作戰,紀律,紀律,還是紀律!


    紀律是什麽?


    步調統一,軍令如山,讓你幹啥你就幹啥,理解要執行,不理解也要執行。


    紀律還是什麽?


    是主帥對每一支軍隊有充分與足夠的了解,知道這支軍隊什麽戰力水平,適合做什麽事,承擔什麽樣的任務,什麽樣的壓力這支軍隊扛得住,什麽樣的壓力,這支軍隊可能要出問題。


    紀律更是什麽?


    每個將領都是什麽性格,什麽性格的人稟報的什麽話語或者軍情,該如何理解。


    該怎麽與各種性格的軍將去溝通,什麽樣的溝通方式適合什麽樣的人?


    開戰不急,蘇武隻管打馬去奔,到處去看,到處去問,到處去了解。


    曾幾何時,蘇武也在指揮八萬人馬,說起來,也就是十萬大軍。


    第一次,蘇武其實是緊張的,便也格外認真,格外嚴肅。


    說起來,其實童貫從來就沒有指揮過這麽多人,童貫真正的戰場經曆,都在西北,西北地理上其實很複雜,各軍防線也長,其實還真不容易湊到這麽多人。


    其次,西北之戰,許多時候,他也用不上這麽多人,什麽五萬大軍十萬大軍,放在那黃土高原、或者青藏高原附近的山川裏,擺都擺不下。


    方臘之戰,是童貫曆史上第一次指揮這麽多軍隊,如今,卻是蘇武在代勞了。


    蘇武很珍惜這次機會,因為方臘之賊,與遼金比起來,並不真強,但已然是最佳的學習機會了。


    所以,蘇武越發不急著進攻,而是不斷到處奔走。


    杭州城牆之上,自也有許多人在觀看宋軍列陣,甚至視野比蘇武的還要好……


    太子方天定,自是在城頭,便是眉頭緊鎖,那南離大將軍石寶,也是看得眉頭緊蹙。


    隻看那城外,旌旗如雲,甲光向日,這是多少甲胄?


    也看兩翼,那騎兵當真是多……


    再看戰陣,一部一部,緊密不亂,軍漢戰定,猶如鬆柏之林,一眼望去,橫來直去,有條不紊,整潔非常。


    看出什麽了?看出的就是一股子精氣神,這精氣神是什麽?就是精銳。


    隻看那到處奔走之馬,來來去去,那本已橫平豎直的軍陣,便是越發齊整。


    方天定歎出一語來:“隻道那前鋒蘇武是精銳,原來,精銳如此之多……”


    左右一圈人,皆不答話,一種壓力油然而生,他們見過的官軍也多了去了,自己麾下的人馬也更是了解。


    一旦有了對比,就有了心虛……


    宰相婁敏中有言:“諸位都看到了,迴頭,一定要好生操練士卒,一定要再操練!”


    這話裏,有無奈,入杭州近兩個月,其實時間都浪費了,奸淫擄掠,享受生活……


    何曾真有哪一部未雨綢繆去嚴加操練?又有哪些士卒願意去嚴加操練?


    隻道官軍不堪一擊,隻以為天下之宋軍,不過爾爾……


    眼前真來了,豈不是悔之晚矣。


    南離大將軍石寶卻來一語:“太子放心,宰相放心,隻管是死戰罷了,我若不死,杭州定然不會破!”


    隻看身後來人唿喊:“報!”


    “說!”方天定頭都不迴,隻看眼前軍陣,看得入神,心中有壓力,有心虛,更還有羨慕嫉妒,也想著什麽時候自家麾下,也當有這般軍容……


    “報太子殿下,北城官軍也在列陣!”


    方天定聞言眉頭如山川,立馬轉身邁步:“走,去看看!”


    不用說,自是南北夾擊之法,就是讓賊軍兩邊難守,再怎麽樣,這開戰之事,南北兩路,還是有個溝通的,不可能一邊列陣在打,一邊當真不動,麵子上還是要過得去。


    一隊人下城去,馬匹倒也有,上馬往北城快奔,街道上空無一人,倒是便於打馬疾馳。


    便是快馬奔到北城,也有了兩刻不止。


    上城去看,方天定陡然心下稍稍一鬆,北城之軍,遠遠不比南城。


    方天定也問左右:“怎的這邊與南邊差距如此之大?”


    婁敏中來言:“南邊,是那蘇武與西北來的,還有一些河東軍。這邊,多是京畿之軍,按理說,京畿禁軍當是更加精銳,但那是開國年間的事了,而今京畿之軍多有廢弛……不過,那一部,卻也不凡……”


    方天定隻管眼神掃視,倒是也尋到了所謂的那一部,看得幾番,隻道:“那一部當是先登之主力!”


    自也不假,那一部,是熙河辛興宗所部。


    所謂熙河,便是熙河蘭煌,便是昔日王韶與李憲開邊所在,是西寧與蘭州一線之地,在青藏高原之下,熙河顯然出強軍,多與南邊吐蕃部、北邊與西夏黨項部,多有交戰。


    辛興宗其人,暫且不說,所部,其實很強。


    方天定心中在歎息,口中卻道:“北邊差了一籌,吳值等人在此把守,走,再往南去!”


    眾人又往城下去,換了馬,再打馬疾馳。


    隻待馬匹去不到兩刻,眾人與那南城城牆還有三四裏路,就聽得城外隆隆鼓聲在響。


    “快快!”方天定著急不已,催促馬匹飛奔。


    剛到城下,就看得天空烏泱泱一片在飛,直往城內飛來,石寶大喊:“太子小心!”


    說起來,方天定其人,個人勇武,並不多強,遠遠比不得他堂弟方傑,差了十萬八千裏。


    所以,石寶連忙往前去護方天定,流星錘在頭前畫圓在甩。


    方天定也是打馬狂奔去,隻陡然看得身前一杆如長槍一般的箭矢插在杭州城的青石板路上,釘入那石板之中,箭杆還猛然在搖,搖出一種嗡嗡之聲。


    便是此景,看得方天定是心中大驚,這是什麽弓弩?竟是有如此威力?


    由不得他多驚訝,到得城下,快速上城去看,城頭之上,大小箭矢,如雨在下。


    幾十斤重的大石頭,砸得那垛口磚石碎屑橫飛。


    城頭上的士卒,那是躲在垛口後,不少人在瑟瑟發抖。


    方天定入得城樓之中,隻往射孔去看,高聳的石砲,奇怪的床弩,都在怒吼,床弩之多,稍稍一數,便是二三百具。


    好在,石砲並不多,便是床弩一直以來,都是隨軍在運,那石砲,也就是投石機,都是匠人就地打造,還造得不多。


    官軍來了來了!


    衝撞車,直往城門處去,那倒是不急,城門之後,早已用土石堵得死死,便是萬萬衝撞不開。


    高聳的雲梯車在動,雲梯車是什麽東西?


    便是一個巨大的梯子,梯子前與左右,都被包裹,人在梯裏,可以免受攻擊,隻待雲梯車靠了城牆,重量也大,便難扳倒,雲梯車的上出口,會比城牆稍稍高一點點。


    隻待軍漢從車內上去,一躍就可到城牆之上。


    好在,雲梯車也並不多,也重,走得很慢,前麵馬在拉,後麵人在推。


    還有那轒轀車,便是人在車內,四周皆有包裹,一車十幾人在其中,隻管在裏麵推著車往前走就是,也是免受敵人箭矢檑木滾石攻擊。


    轒轀車上,還可以放著長梯,隻到城下,長梯卸下來往那城牆上一勾一掛,便可上人。


    也還可以帶上別的東西,比如長長的木板,木板做什麽?杭州護城河並不寬,隻管多來長木板,橫過去便是通道。


    顯然,戰爭,就是工程!


    此時,小試牛刀,也是演練,更是學習。


    開始了。


    蘇武並不在將台,他打馬貼近來看,因為大軍太多,將台太遠,看不到細節之真切,他也並不是真正的主帥,童貫才是。


    所以,容得他貼近來看!


    箭矢石塊,源源不斷在去。


    軍漢們是推是拉是扛,都是在奔。


    城頭上煮著的油脂,正在冒著黑煙,便也是有應對,那雲梯車若是靠上來,推是推不倒的,那就隻能用煮沸的油脂點火去燒。


    誰在最前,五十歲的王稟帶著兒子在最前。


    厚木板橫在護城河上,更也有人直接跳入水裏,這護城河,早已是一條臭水溝,幾百年不戰的杭州,又有誰真正在乎這條臭水溝是不是護城河?


    入城近兩個月的方臘賊,吃香的喝辣的睡美的,金銀之物,銅錢之物,搶到手發軟,甚至也想著今日在杭州,明日當換個城池再來一遍。


    什麽常州,什麽江寧,什麽汴京,都不在話下。


    誰又會在冬日鑽進冰冷刺骨的水中來把這臭水溝拓寬挖深?


    跳入水中的軍漢,用木樁插進泥裏,頂住橫在水中的木板,甚至肩膀也扛在木板之上。


    讓轒轀車過去,讓雲梯車也過去……


    王稟就站在水邊,唿喊不止,不斷指揮……


    王荀推著雲梯車,拚命也喊:“推,快推!”


    嘎吱嘎子的大木輪,慢慢通過了木板橋,王荀把身子側出來,抬頭去看那城頭,不遠裏!


    城頭之上,也在唿喊不止:“不要躲了,宋賊近前來,箭矢,檑木滾石,快!”


    有人依舊在躲,有人卻也冒著箭矢如雨,探出頭來看了一眼,更也有人開始箭矢還擊,射不到什麽人,卻是把那拉雲梯車的馬當場射中。


    那馬吃疼,卻要狂奔,隻是身上的羈籠把它限製得死死,隻管邁腿去奔,雲梯車反而更走幾步。


    哢嗒一聲響,轒轀車已然撞到了城牆,轒轀車裏立馬鑽出來十幾個人,便是要架長梯了。


    城頭之上,隻管檑木滾石就來,卻是城下之人也機靈,閃身隻管去躲,也有箭矢貼近去射。


    便是轒轀車頂,被砸得噹噹作響。


    又是一聲大響,雲梯車終於也靠上來了,推車的軍漢,立馬魚貫而上,王荀一身鐵甲,更是身先士卒,踩在木階梯上的腳步如飛一般。


    隻上得一半,再一抬頭,雲梯車的出口之處,已然是一片熊熊烈火。


    王荀腳步微微一止,牙關一咬,立馬再蹬,噔噔噔幾下,朝著火口,鑽入火中,閉眼一躍而去,睜眼一看,城頭之上無數人,皆是目瞪口呆。


    瞬間落地,王荀已然穩穩踩在了城頭地麵之上,他雙手兩個骨朵,便是左右去砸,卻看他臉上,眉毛也無,短須也焦,滿臉更是通紅。


    那雲梯車內,竟是有人學著王荀也從火口躍出,當真悍勇得不可置信。


    更還有後麵之人,竟是提著木桶而上,桶內有水,隻管往那雲梯車出口去澆,一澆便是一片水霧,便有人也躍了出去,卻是火勢又起,又有人再澆……


    蘇武近處看著,豈能不動容?隻念,難怪曆史上,也是王稟第一個打進杭州城。


    蘇武甚至帶著親衛百十人,催馬再往前去。


    將台之上,童貫也是驚唿一語:“婺州兵,當真好!”


    他身旁站著程浩,已然是麵色發白,雙腿在抖,他自不用上陣,卻是看著這般情景,雙腿止不住就在抖。


    但他還記得要接樞相話語:“隻道江南兵不堪用,不想竟是這般驍勇!”


    童貫轉頭來看程浩一眼,問:“初次上陣,如何?”


    “下官不怕!”程浩答得認真。


    “當真?”童貫還能有笑容。


    “嗯……下官是怕,但下官也不怕,隻管有這般悍勇之軍在前,下官在這裏,安全非常,若是如此還站不住,那下官豈還有臉麵隨在樞相身旁?”


    程浩如此來言,說得有幾分激動。


    童貫點點頭:“此番算不得什麽,隻待當真兩軍對壘,你還如此站得住,那就著實不差了。”


    “下官定然站得住!”程浩如此一言,便是拚命去控製雙腿不要再抖動。


    一想自家老父,二想自家妹婿,再看那先登之悍勇,怎麽也當站得住,深唿吸,鎮定站住。


    城頭之上,王荀雖然登了上去,卻並不是大殺四方的場景。


    就看城樓那邊,一人帶著眾多鐵甲來,那人左手披風刀,右手流星錘,直朝先登王荀而來。


    那流星錘遠遠就甩,王荀一個閃身避過,那披風刀就已砍來,王荀骨朵去擋,金鐵一擊,便是身形一頓。


    好生大力!


    南離大將軍石寶是也,先登又如何?活著才是先登!


    王荀另外一手骨朵反擊而去,兩人已然戰作一團,石寶身邊之鐵甲與王荀麾下之鐵甲,也已然互相打砸在一處。


    那雲梯車火口在小,一時半刻燒不穿這雲梯左右木牆,跳上來的鐵甲漢越來越多,卻是也有人跳不下來了,著實是城頭之上無處下腳。


    需要王荀帶著城頭之上的軍漢,打出一片空地來,才好再躍,否則跳過去,就要砸到自己人。


    卻是這王荀一時之間,打不出一片空地來,那石寶實在兇狠!


    卻看左右,還雲梯車好幾架,也在起火,也有人在跳,遠處官軍的箭矢已然停了許多,近處的賊人,許多鐵甲也在奮勇。


    那掛鉤長梯,也是蟻附在爬……


    方天定麾下軍將,石寶麾下軍將,蘇汀、茅笛、湯逢士,張道源、冷恭、崔彧……


    眾戰將皆在奮戰,一時間,城頭上打作一團!


    上了城頭的官軍,顯然落入了下風!


    蘇武,麵色鐵青,毫無表情,左右來迴在巡,慈不掌兵,他此時心中再如何不忍,也強迫自己不要去在意,不要去想軍漢死傷之事。


    上去得太少,許多人掛在梯上,上不去。


    蘇武還來大喊催促:“快,衝上去!”


    城牆之下,也開始有那猶豫之色了。


    蘇武馬匹左右來巡,長槍也在驅趕:“上,快上!”


    隻待幾番巡來,蘇武忽然轉頭去看,看誰?


    “韓世忠,你來!”蘇武打馬去,大手一揮!


    “得令!”韓世忠就在二陣第一個,肩膀上扛著長梯,便是快步在奔,左右麾下,腳步自就相隨。


    又有一架新的長梯鉤掛在垛口之上,韓世忠身先士卒而上,隨後延州軍漢,蟻附在爬,下麵,還有那西北漢子拉開了強弓硬弩對著城頭。


    隻看一個賊軍把那石塊高高舉起,正來砸!


    一杆箭矢飛了上去,那石塊砸了下來,那箭矢飛了上去,那砸石之人應聲而倒。


    那石塊落下,落在韓世忠頭頂著的大盾之上,韓世忠身形一顫,腳步依舊在上。


    隻待垛口一到,韓世忠把那大木盾高高一拋,直接扔往城頭之上,翻身兩步,人就在城頭之上,他口中咬著木柄取下,就是一個圓頭錘。


    當麵一砸,腦漿迸裂,低頭再撿一柄刀來,低頭瞬間,身上甲胄被打得劈啪作響,抬起身來,刀在掃,錘在砸。


    隻管往那腦門去,一砸一個賊人倒地,便是哪管得眼前多少人,他好似瘋魔了一般,是錘在砸,是刀在抽,亦或者提腿去踢,身軀去撞。


    卻是蘇武還不知,韓世忠,還能挽得一手強弓,射術極好,隻是此時用不上。


    蘇武在城下來喊:“韓世忠,往右去!”


    城頭上,韓世忠聽得到,轉頭一看,直往右去,右邊不遠,是王荀。


    王荀已然在苦苦支撐,著實打不開局麵,韓世忠隻管帶著麾下十幾人,往那王荀方向去打。


    攻城,實難也!


    這高牆,從來都是天塹,再如何奮勇上得人去,也是敵眾我寡,苦苦支撐。


    也可見,那些真正得先登之功的人,該是何等的悍勇無當。


    以往,都說蘇武有過先登,那清風山之戰,與這裏比起來,算得什麽先登?


    蘇武心中硬如鐵石,卻也是假,他著急不已,打馬到處去看,他怕韓世忠王荀等人上去了,下不來……


    他知道,今日,攻不下這座城池!


    那長梯雲梯,蟻附在爬,自是悍勇,但人力有窮時,不是真的一爬就能爬上去。


    今日,也不曾真想過一戰破城。


    眼前局勢,已然不差,賊軍已經知道了,官軍當真敢爬,當真悍勇能爬,也能爬得上去,如此已然極好……


    以大局勢而言,還不到生死一搏的時候,蘇武也不願王稟麾下與韓世忠麾下,那些真正敢死之精銳,都在這城牆裏消耗殆盡。


    這是極其得不償失的事情,這些悍勇,即便真要消耗殆盡,也當與遼人金人去耗,不是在這裏。


    蘇武已然在想鳴金之事,卻也要做鳴金的準備。


    隻管大喊與還在城下的王稟:“快把那雲梯車的火滅了!”


    老將王稟,自是點頭,帶著人往護城河裏打水去。


    隻當戰爭都是衝衝殺殺,其實也不然,哪怕城牆之下,也是這些繁瑣之事。


    這一架雲梯車,如何也要暫時保住,這是韓世忠王荀等人的退路。


    蘇武已然打馬往後再奔,他要迴中軍了,好幾百步之外。


    一邊打馬,蘇武一邊迴頭去看。


    那韓世忠已然殺到王荀身邊,隻待韓世忠圓錘一來,王荀骨朵連連也砸,那石寶如何抵擋得住,已然連連在退。


    此時此刻,石寶心中,也是驚駭不已,他向來以武藝絕強自得,他便也是真的武藝絕強,且也悍勇。


    今日,一員小將當麵,他久久拿不下來,此時又來一員軍將,更是打得他隻有招架之力,若不是腳步退得快,腦門早已碎裂。


    何以這天下之江湖,他以往從來不知世間還有這麽多武藝絕強之人?


    便是韓世忠與王荀雙方一匯合,陡然間,眼前空地就有了,那雲梯車裏,源源不斷往下跳。


    石寶更是大喊:“隨我上,壓上去,萬萬不可讓官軍打出缺口來!”


    隻管是人多勢眾再往前壓,石寶仗著人多勢眾,自也再來。


    雙方又是一番苦戰。


    此時此刻,隻聽得身後鳴金之聲大作。


    王荀立馬一聲唿喊:“退,快退,我來殿後,韓兄弟,你走!”


    韓世忠哪裏會走,也道:“眾兄弟先走,我與小王總管為你們殿後!”


    這才是韓世忠,那雲梯車還在身後,火勢早已不多,眾多軍漢返身從垛口在上。


    韓世忠與王荀兩人頂在頭前,攏共還有二十來人,一邊打一邊撤。


    殺得多少人也不知,傷得多少人也不知,己方死傷多少,還是不知。


    隻管眾人邊打邊退,韓世忠與王荀兩人已然就退到了垛口之處,麵對眾多來敵,他二人一時之間還不好轉身退去了。


    王荀咬牙一語:“韓兄弟,你先退,你身軀龐大,你退去,再拉我!”


    韓世忠也不猶豫,手中的刀大力橫掃一下,不知打偏了多少兵刃,身軀猛然往前一撞,甲胄哢哢作響,眼前一片東倒西歪。


    再看韓世忠,轉頭就往垛口而上,再往雲梯車上一躍就上,站定,來喊:“小王總管,往後躍來就是。”


    已是千鈞一發之際,那東倒西歪的人群,早已再往前來,王荀隻看眼前兵刃,格擋幾番,頭都不迴,卻是身軀已然先往後躍去。


    再轉視線,是韓世忠的手臂,當真淩空把他接住。


    蘇武自是看不到這些,他焦急、焦慮,腳步在將台上左右踱來踱去。


    “子卿,稍安稍安!”童貫之語。


    蘇武站定,點著頭。


    “戰陣之事,交給戰陣,生死之事,交給個人,主帥站上將台的那一刻,不要去想那小小局部,當一心隻念大局勝負!”


    童貫慢慢來說。


    “受教!”蘇武點頭,卻是視線依舊隻看遠方,心中甚至在想,不要死,安然迴來!


    (兄弟們,八千五,又少了一點點,時間來不及了,先更新再說……時逢春節,兄弟們應該是可以原諒的……這個月,也更新了三十萬字,本書已然馬上百萬字了,新的一個月到了,還是求票,拜謝兄弟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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