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軼想要表達出的“不”,是不想勉強舒黎,就算不能看到她結婚生子也沒有關係,也希望黎閎可以不要要求舒黎太多,她能夠在他情況危機的時刻出現,他已經很滿足了。

    在生死邊緣走過一遭,醒來之後又有大把大把的時間,黎軼把自己的一生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迴顧了一遍,算是醒悟了過來,也意識到了不少之前沒能意識到的錯誤。他已經得到了太多太多,不能太貪心了,而且自己犯下的錯誤,必須要承擔後果。

    可當第二天他把這些意思用文字夾帶著含混不清的語言表達給黎閎的時候,黎閎的反應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多麽想勸,卻是有心無力,以他現在的樣子,根本命令不了任何人,誰都可以選擇不聽他的。

    “爸,雖然我這麽說有點不合適,但這個寶貴的機會,你難道想就這樣放過?你就不想看到小滿安安心心待在我們身邊,你就不想自己跟小滿的關係能夠更近一些,聽她真心叫你一聲爸?”黎閎神色分外凝重,他沒想到黎軼費那麽大力氣說出來的卻是放棄的話。他一直以來的堅持呢,隻是一場手術他就放棄自己的立場了麽?

    黎閎完全忘了,自己在不久之前還和舒黎站在一起,是站在黎軼的對立麵。

    黎軼重重地搖頭,繼續在紙上一筆一劃緩慢地寫:“我感覺得到,她是自願的,現在,這就夠了,我很滿足。”

    “怎麽能夠了呢?”黎閎控製不住地激動起來,“爸,你之前說的那些都不算話了麽?”

    “閎……你,你,怎……麽了?”黎軼吃驚地開口問了出來。他很疑惑,明明一直以來黎閎在他麵前都是護著舒黎的,怎麽突然一下子就轉變了態度呢?

    黎閎沒懂黎軼想要表達什麽意思,隻能反問道:“我,我沒怎麽啊?”

    舒黎一手拿著水杯,一手拿著藥盒走到黎閎身後不遠處,發現他們在說話,便開口表明自己的存在,故意有些大聲地說:“他該吃藥了。”

    黎閎側過頭用餘光往後瞟了一眼,靠近黎軼的耳朵壓低音量說:“反正爸,你不要管,安心養病努力恢複,你要相信我是絕對不會害小滿的,我也是在為這個家好。”說完迴頭微笑著對舒黎伸出手,“給我吧,我來喂。”

    “你今天不用上班?”舒黎走到黎閎身邊把水和藥遞給他,“下午我自己開車送他去醫院針灸,你不用叫醫生到家裏來了。”

    黎閎手一頓,警惕地問:“為什麽?”

    看著黎閎把藥喂進黎軼嘴裏舒黎才迴答:“今天天氣不錯,我想帶他去公園逛逛,他也有段時間沒出過家門了。”

    “還是讓慶叔開車送你們吧,你一個人應付不過來的,又要扶他又要搬輪椅。”

    “我自己一個人能行。”舒黎拒絕了黎閎的提議,“還能讓他多動動身體。”

    黎閎正要接著說,兜裏的手機鈴聲響了,他看了眼屏幕上顯示的號碼,沒做任何表示就疾步走到了一邊接起來。

    確認黎閎在專心接電話沒有看向這邊,舒黎小聲問黎軼:“你跟他說了什麽?”

    黎軼是覺得此刻並不是迴答的好時機就沒有任何迴應。

    果然,沒過幾秒黎閎就放下了手機,隻是沒往迴走,而是朝樓梯的方向走去,邊走邊說:“爸,我有急事得馬上走,過幾天我再聽你的解釋。小滿,我會給醫生說,但你也不要任性,我會給慶叔打電話確認的。”

    “知道了。”嘴上雖然答應著,但看著黎閎漸漸走遠的背影,舒黎心裏卻還是決定按自己的計劃執行。

    舒黎正打算收迴目光,忽然感覺到食指被扯動,便低下頭,隻見黎軼斜立了起本子,紙上寫著:“沒什麽,但是,如果他拿我當借口勉強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不要理他。”

    “你放心,還沒有人可以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就算是你和黎閎都不可以。我現在在這裏是我自願的……你忘了我和你的約定了麽?我隻是主動把時間提前了而已,我不會再離開。我該做的事情我都會做,其他的視情況而定。”

    聽了舒黎的話,黎軼心裏五味雜陳,不知自己是該高興還是該歎氣,他始終覺得舒黎身上少了點什麽。

    那麽,舒黎身上少了什麽呢?

    舒黎身上少了感情。

    舒黎隻是因為自己身上多了對他人的理解和接受而對黎軼、對黎家的態度不再那麽生硬,但她完全不想在它們身上傾注感情,一丁點都不想。不僅是因為她還沒辦法很好控製自己的感情,還是因為她從來就沒有打算那麽做過。有些事情她永遠都無法原諒,就算理解得再多,接受的程度也已經停滯不前不會再輕易增加。

    **

    到了下午舒黎快要帶著黎軼離開家的時候,慶叔主動把車從車庫裏開了出來,還準備幫舒黎把黎軼抱上車,但舒黎拒絕了慶叔的幫忙,還讓慶叔交出了車鑰匙,就自己一個人把黎軼扶上了車,再把輪椅收好放進了後備箱。

    在發動引擎之前,她還是對慶叔說:“黎閎他如果問您您就說您和我在一起,他應該不會發神經到讓您把電話給我聽。如果他真那麽做了,你就說我不想聽到他的聲音就是。”

    慶叔一臉讓舒黎放心的樣子笑著迴答:“小滿你不用擔心我,我知道該怎麽迴答他,雖然從我個人的立場來說我也很想給你搭把手,但我尊重你的決定。”

    “謝謝。”舒黎迴了一個表示感謝的很淡的笑容。

    最近,她對他人的微笑多了很多。

    做完針灸,在舒黎和護士的幫助之下迴到車上,等到舒黎也上了車,黎軼趕緊把寫好的問題拿給她看:“還要帶我去哪兒?應該不是逛公園吧?”

    “嗯。”舒黎承認,“是去媽媽的墓地。本來你早就該去的,而且其實你很想去的不是麽,他卻一直拖著。”

    黎軼盡量加快速度寫下問題:“你看出來了?”

    “我看到你看媽媽的照片好幾次了。”

    “為什麽不讓他知道?”

    “他多半過會兒就能猜到,不然我也不會提示他。我隻是不想當麵和他做沒有意義的爭論,當然,最終在電話裏還是會有一場沒有意義的爭論。你應該也發現了吧,他不相信我。”

    “如果我能好好說話就好了……”

    舒黎聳了聳肩,很輕的哼了一聲,“可你現在不能,而且,如果你能,或許你的想法就不是這樣了。”

    人一旦走進一種可能性的設定,那另一種可能性就隻能成為不可能實現的可能性,想怎麽說都可以,根本信不得,也不具有任何意義。

    以往每次去為母親掃墓,舒黎都是從山腳走上去,可黎軼現在根本不能走,好在還有上山的公路,能讓她把黎軼給運上去。

    把輪椅上的黎軼推到母親墓邊,舒黎把準備好的花束放在墓碑旁後就走迴到了路邊的石凳上坐下,給黎軼留出足夠的空間任他自由表達,隻時不時遠遠地看他一眼,擔心錯過了他的示意。

    其實,她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來看母親了,跟景南陳關係開始偏離軌道的時候她就應該來的,搬迴黎家的時候她更應該來的,但她都沒有來,前者是因為她完全忘了,後者是因為得一直陪著黎閎根本抽不開身,而直到現在才借著帶黎軼來的機會過來,不然,她都不知道還要拖到什麽時候。

    她真怕自己忘了。

    在她身上,忘記的事情

    ,很難會再記起。如果是其他事她並不會覺得怎麽樣,可是,她不能忘了母親,要是她把母親都給忘了,那總有一天她會連自己都給忘了。

    ……

    正出神得厲害,手機鈴聲將舒黎強行拉迴了現實,反倒讓她生出一種不現實感。

    她拿出手機一看屏幕,不出意料,正是黎閎。

    “你帶把去看媽媽了?”

    舒黎從黎閎的聲音裏聽出了質問的意味,瞟了眼遠處了黎軼,過了幾秒才開口反問:“你現在才反應過來?”

    黎閎繼續問:“你為什麽不直接告訴我?”

    “因為你多半不會同意,可他其實很想來。”舒黎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氣,“別說等他好了就會來或者應該叫上你一起,怎麽說,我覺得現在的你應該很排斥來看媽媽。”

    “你為什麽這麽覺得,告訴我理由。”黎閎的聲音很明顯低了下去。

    “因為你很尷尬,關於媽媽,你什麽記憶都沒有,不,就像你自己說的,你什麽都不記得了。一個墓碑對你來說能有多少意義,不過就是一塊刻著名字的石頭而已……”

    “舒黎我到底做錯什麽了,是怎麽得罪你了!”轉瞬之間黎閎就怒不可遏了,幾乎是吼著,“是你自己願意迴來的吧,我沒逼你吧,這段時間你老是跟我過不去是想表達什麽情緒我真的看不懂,我求求你明確的告訴我該可以了吧!”緊接著,他的氣勢又開始往下降,“我既要顧家裏又要顧公司我很累,我不像你那樣有大把時間思考世界思考人生,多理解理解我好麽?”

    “你不相信我。”舒黎攥緊了左手,既然他要她明說,那她就明確的告訴他,“我是自願迴來的,但你內心深處並不相信,你察覺出來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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