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陌坐在輪椅上,唇角噙著一絲微微笑意,春風迎麵而來,軟軟輕輕,讓他愉悅異常。


    因了失明,也因了受傷,雖然不可說因禍得福,但是卻難得能安靜的感受這春風陽光。


    如此多年,他一人背負血海深仇,踽踽獨行。旁人讚他卓爾不群,天生貴胄,又有何人清楚實際上他比誰都活得還要小心,卑微,恐慌。


    風是無法書寫的忠實記錄者,隻有風靜靜地看著他在荊棘中掙紮,在沼澤中腐爛。他本該肆意快活的,在這青煙繁華中鮮衣怒馬,且歌且行。或能遇上心之所愛,帶著她到娘親麵前炫耀恩愛,或能交上三兩知己,踏青之時飲上幾盅杏花酒,或者他還能有一個黏人的妹妹,黃昏時分悄悄對他訴說女兒家的小心思。


    可是,這一切,不過是空空所想,旁人家如此平常的一切,在他這裏卻難如登天。


    “小酒,你想聽聽我娘的故事嗎?”齊陌忽然很想跟身邊這玲瓏女子講述埋藏在心底數十年的往事,那一段讓夜不能寐,無數次迴想都恨上心底的往事。


    他想跟人訴說很久很久了,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沒有任何人能聽他訴說。他隻有在無數的黑夜裏一個人自虐般的迴憶,他想忘記,但是卻又怕忘記。忘記了,或許他能不痛苦,可是忘記了,他的娘親還有誰會記得。這般血腥仇恨,總有人要記得,也總有人要了解。


    他曾經想跟一個人訴說,是了,那個人是雲家被流放的第九子。同樣都是被親人拋棄,本質上應當是相同的吧。他們應當能做朋友吧,他的第一個朋友。


    可是他為了更好的蟄伏起來,聽從命令去擊殺他,卻發現原來是假鳳虛凰,第九子變成了第九女,可是無妨,她依然是那個被全世界拋棄的人。


    但是她背叛了他,為何她能若無其事的迴到雲家,若無其事的與自己的親人相處,他們明明都拋棄了她,憑什麽?


    這樣也好,他又是一個人了。他想,若有朝一日他能天命加身,他一定會是一個血腥弑父的大魔頭。既然他是大魔頭,那他的路,他一個人走。


    可是小酒,這般猝不及防的相遇。讓他心裏震動,真的有這樣一個人如此善良,願意如此幫助素昧平生之人,他……也有朋友了吧。


    “小酒,我娘她是一個很溫柔的人,不諳世事,一心隻念著夫君孩子。”齊陌緩緩開口對著雲九凰說道。


    客棧院落裏的桃花瓣隨風飄擺,輪椅軲轆的聲響緩慢悠長,在這般氛圍裏,雲九凰聽著他將自己的故事娓娓道來。


    三言兩語,一個溫柔佳人為愛不顧一切的勇敢便躍然於紙上,不知丈夫已有妻,被誆騙嫁了進去,本想逃離,卻意外懷孕,於是認命的守在了一方小小的院落裏,終日焚香點茶,掛畫插花,隻盼著孩兒能健康長大。


    “後來,因為意外便逝世了。”齊陌淡淡一句便將那沾滿血腥的過往輕輕掩蓋,一翻而過,如此微不足道,又如此沉重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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