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的十年,是外界的一百年。


    一百年後的今天,生財城中的舊人總算是死得幹幹淨淨。


    隻一次迷失於幻境,再一次重返人間之時,鳩淺發現這個世界上認識他的人已經不多了。


    窮途知音歸鄉處。


    鳩淺躺在二樓臥室的大床上,看著天花板,目不轉睛。


    裴三千趴在床上,正努力地為自己的魯莽和自作聰明付出代價,對他做出彌補。


    他昏睡了三天之後,成功地醒了過來。


    嗯,好在成功的醒了。


    若是真的不醒,他便會一睡不起。


    為了祝賀他的醒來,風神蓋洛還幻化成一陣清涼的微風,來到了墨海為他奏響風鈴。


    鳩淺哭笑不得。


    剩下的四把未曾收集情緒的鑰匙被鳩淺收了迴來。


    他再也不敢交給裴三千,讓她出去辦事了。


    被困那個秘境一百年的事情還曆曆在目,這說明十境的人沾染上了這玩意兒也並不安全,搞不好就會死在某些奇奇怪怪的世界中。


    他不是傻子,在看到鑰匙發亮之後便猜到這些鑰匙所自帶的禁製是不允許人為有意製造情緒,否則便會給予搜集之人懲罰。


    裴三千再也沒機會為人間效力了。


    她太‘聰明’,地龍不怕這種‘聰明’人。


    鳩淺望著天花板,手放在裴三千的後腦勺上,用力摁了摁。


    一會兒,鳩淺皺了皺眉,身體中某些不知名玩意兒的離去給他換來了一陣頭腦清醒。


    裴三千漲紅了臉,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


    很多事情,裴三千還不太熟練,鳩淺又太粗暴。


    “原諒我吧!夫君,我以後一定不自作聰明了。”裴三千故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親了鳩淺的嘴巴一下,撒嬌道。


    鳩淺白了裴三千一眼,沒有說話。


    現在的鳩淺,心情還是很不好,即使剛從天堂下來。


    他偏過頭,心道那個奇怪世界中的一切實在是太恐怖,真實而又絕望。


    鳩淺沒想到那種世界存在的意義就真的隻是嚇唬他,著實是失算。


    “還有四把鑰匙,夫君你去收集吧!”裴三千幽幽地提醒道。


    鳩淺頓時迴頭,震驚地看了裴三千一眼。


    裴三千立馬尷尬一笑,擺了擺手:“當我沒說,當我沒說!”


    鳩淺鬆了口氣,生怕裴三千又整出什麽幺蛾子。


    有一說一,鳩淺真的害怕在陷入某個神劍雷囂都破不開的地方一百年。


    距離秦豪推測的地龍翻身的日期,很近了,隻有一百三十多年。


    這比那七個天外之人推測的時間要早很多,據說是他們忽略了劍淵的強度已經變弱。


    因為劍淵的強度變弱,地龍縮迴尾巴的時間提前,因此翻身的日子也就會提前。


    鳩淺對此不可置否。


    現在還有四把鑰匙的情緒需要他去搜集,一把鑰匙的搜集工作頂多隻能花三十年,不然到了時間會自亂陣腳。


    他選了選,率先挑中了傷國傷民之憂。


    這種情緒,大概無法被人為。


    鳩淺看了眼裴三千,心中稍稍安定。


    “走吧,臭女人,待會兒不管我去哪兒,你都不許輕舉妄動啊!”鳩淺扶住裴三千的小蠻腰,叮囑道。


    裴三千的這條狗命都是鳩淺救下的,此時聽到鳩淺願意帶上她便欣喜不已,哪還會在意後麵的話語?


    她是一百個願意,快速點頭。


    鳩淺很滿意,帶著裴三千一路往東南而去。


    鳩淺的目的地:齊一閣。


    迢迢萬裏,對於鳩淺現在而言,就是轉瞬即至。


    他摟著裴三千的腰,站在齊一閣的大門之前,感慨頗多。


    齊一閣傳承至今,很多當世之人都已經忘了此地曾有另外一個名字:齊一門。


    然而,即使過去了一百年,鳩淺還是喜歡稱唿這裏為齊一門。


    好似齊一門是和他有關的一個地方,而齊一閣卻與他毫無關係。


    個中道理,鳩淺說不清楚,帶著裴三千提步而進。


    “傷國傷民之憂,不是應該去戰亂頻發的人間去找嗎?我們墨海現在已經和平了一百多年。不會再有這種憂國之人了。”裴三千湊在鳩淺耳邊,提醒道。


    “嗯,我知道。”鳩淺點點頭,領域在齊一門中肆意遊走,尋找。


    他找到了。


    “那你還來這裏幹嘛?”裴三千更加詫異。


    “我來找秦豪!你自己不動腦筋就懷疑我是笨蛋不太好吧?”鳩淺對裴三千的簡單頭腦很是無奈,不會真的有人覺得他來齊一門就是找當世的勞心憂國之人吧?


    現在墨海境內至今都沒有國家。


    還談什麽憂國之人?


    誰敢說他自己憂國?


    鳩淺真是想一耳刮子抽死他!


    “哦~”裴三千聽到秦豪二字,恍然大悟,用力地捶了鳩淺一拳。


    鳩淺不甘示弱,豐胸龍抓手出擊,兩下便抓得裴三千眼中含淚,不敢再撒野。


    就這樣,在尋找到目標之後,鳩淺帶著捂住豐滿敢怒不敢言的裴三千瞬步來到了他的身前。


    蒼生院!


    一百年過去了,秦豪的模樣依舊,一點都沒有因為天地間沒有靈氣而變老。


    鳩淺對此很是驚訝。


    在這個世界逗留超過一百年的修士好像隻有秦豪這一個沒有變老的。


    “用不用每一次都是搞不定事情了就來找我?我沉迷於篡命欺天之中無法自拔,有事快說。”秦豪一看到鳩淺,就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將鳩淺挫骨揚灰。


    然而,他的情緒掩蓋得十分完美。


    “你怎麽老不了?”鳩淺先說了一句題外話。


    “我沒事吃了睡睡了吃,既不用動腦,也不用與人勾心鬥角,為何要老?憑什麽老?”秦豪反問。


    “......”


    鳩淺發現自己好像無法反駁。


    其實,自然界中並不是每一種生物的生命曆程都有衰老這一個步驟的。


    秦豪的情況,甚至都稱不上是萬中無一的特殊。


    “行行行,你不老不死你厲害。我問問你,在這個將近一兩百年都沒有國家的地方,怎麽去找一個憂國憂民的人?”鳩淺直接問道。


    “我不知道。”秦豪語氣不快,斬釘截鐵。


    鳩淺知道秦豪知道,笑了笑。


    “你是屎沒吃夠吧?在我麵前反抗是沒有意義的。”鳩淺‘好心’地提醒道。


    “你是不是隻會用這個惡心的事情威脅我?”秦豪對鳩淺怒目而視,眼中噴火。


    “那肯定不是啊,我會的法子多著呢,懶得動腦筋想其他辦法而已。再說了,這個法子挺有效,用到無效為止。”


    “......”秦豪頓時眉頭皺成了川字,拳頭攥得哢哢作響。


    鳩淺饒有興致地看著秦豪,笑眯了眼睛。


    “嘿嘿嘿嘿嘿.....小老弟,你還想打我啊?你這輩子怕是沒有機會反抗我了。術士天妒,你既然有了這麽聰明的頭腦,你便一定不會有強大的修為。”鳩淺篤定至極,手一招,一團人中黃浮在了半空之中。


    秦豪見狀立馬說道:“齊一,齊一就是破局之人。除了他,人間將再也沒有第二個真心憂國憂民之人。”


    聽到齊一二字,鳩淺掛在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你是在拿我開涮嗎?”鳩淺陰沉著聲音問道。


    “沒有。這種鑰匙的神秘與強大遠非看起來的那麽簡單,隻要有往事的痕跡,就是是過去的情感,他也能捕捉得到。齊一是近一千年中,齊一門裏最近聖人的人。他受教於齊一門,對蒼生心懷感恩之心,大公無私,願意為人間奉獻自己。天下暫時沒有人比他傷國傷民的情緒更加濃烈。”秦豪對那黃黃的髒物十分忌憚,快速地解釋,生怕鳩淺再一次不按常理出牌。


    有些事情,經曆一次就夠了。


    秦豪再也不想一身汙垢。


    “當年二哥甚至都沒有幫扶皇室,說他憂民我信,憂國,恐怕沒有那般不可舍得吧?”鳩淺語氣森寒,已經打定主意,隻要秦豪流露出一點侮辱二哥齊一亡靈的事情,他就讓這個秦豪見識一下什麽叫餘生活於屎尿之中,永世不得一死。


    鳩淺的眼神冰寒至極,秦豪戰戰兢兢。


    他極為嚴肅地說道:“人間無民便無國,民大於國。齊一門中的人向來是聖而不是愚。聖人者,扶皇佑誠,不會強行挽救一個氣數已盡的王朝。齊一的選擇並不能說明他的心中沒有墨海國。”


    “如果讓我知道......”鳩淺還是不太相信,話說到一半被人搶白。


    “如果讓你知道我有地方坑害與你,君可自便之。我秦豪毫無話說。”秦豪快速說道。


    “好。”


    鳩淺話音剛落,帶著裴三千消失不見。


    下一刻,鳩淺和裴三千兩人來到了青山埋骨之地。


    這個地方,曾經是風頭口下方的懸崖。


    現在,經曆過赤地千裏的大火之後,原本的懸崖變成了盎綠的青山。


    齊一的衣冠塚就被葬在此處。


    圍繞著齊一的墳墓,是無數個女子的孤墳。


    這些女子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終生未嫁,陪伴齊一的墳墓終老。


    鳩淺隨意打量粗略地數了一下,此地孤墳有一萬多座。


    可謂是一墓一佳人骨,一顧一美人墓。


    鳩淺看到這一幕,眼眶微微濕紅。


    說實話,這是鳩淺真正意義上第一次來齊一的墳頭。


    齊一墳頭的草,都已經很高了。


    鳩淺有些難過。


    他覺得他的二哥齊一是世上最不該死的人,他公正,善良,俊俏,溫文爾雅,行俠仗義,總之沒有缺點。


    但是,他卻為了維護齊一門的榮譽,被秦豪設下的陽謀逼死。


    這就是人間嗎?


    好人不長命,禍害萬萬年?


    鳩淺輕輕舉步,拖著疲憊而沉重的雙腿慢慢走近齊一的墳墓。


    大概在距離齊一墳墓十步遠的地方,鳩淺眼角感受一陣微光。


    他低頭一看,手中代表傷國傷民之憂的鑰匙已然光芒大盛。


    鳩淺慘然一笑,眼角的淚水晶瑩欲滴。


    “哈哈,傷民之憂就這樣收集到了。”


    他的語氣接近哽咽,其中好似含有無限的悲傷,令得一旁裴三千忍不住潸然淚下。


    隻有和他們三兄弟走過一程的人,才明白他們三兄弟的感情有多麽深厚。


    恰好,裴三千曾是其中一個見證者。


    對此,裴三千深感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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