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內美玲一直想擺脫暗部的生活,不是單純的退出暗部,而是想逃離永無止境的刺殺與背叛。


    可是她不知道離開暗部以後,她能去哪,她能做些什麽,她能過上什麽生活。


    私自偽裝成暗部成員、讓他人替代暗部身份這些,如果讓高層知道,竹內美玲肯定逃不過處分甚至擔上罪責。


    但現在,幻塵死亡,竹內美玲也自由了。


    自……由?


    竹內美玲卡頓般抬起頭看他,目光渙散得像碎了一盤的黑墨。


    「你永遠都可以自由。」


    原來那個時候她說的話,是這個意思……


    酸澀與說不清的後悔情緒灌滿了竹內美玲,甚至從眼中溢出,化為一顆顆灼熱的淚珠砸在地上。


    似乎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哭了,一雙濕潤破碎的眼瞳愣愣望著前方。


    守在旁邊的早間一穀捕捉到她眼中掉落的晶瑩,心裏發緊,剛毅正氣的臉上頓時被焦急填滿。


    他一手攬著她,一手取出手帕給她擦淚。


    盡管談論的是他不認識的人,但看著平日裏強硬冷酷的愛人竟然流露出惶恐,早間一穀敢肯定,那個人絕對是竹內美玲非常重要的人,或許連他都比不過。


    感受到他的著急又算得上小心的動作,竹內美玲的思緒絲絲迴籠,她聽到略顯沙啞的聲音從自己喉嚨裏擠出。


    「她的……屍體在哪裏?」


    這句問話卻令波風水門更加沉默,良久他才輕啟唇瓣,迴復簡短而直白。


    「……沒有。」


    「什麽意思?」


    見他沒有了下文,竹內美玲的語氣變得尖銳,像明知道答案卻依舊不敢接受的膽小鬼。


    她的情緒再度激烈起來,在早間一穀的桎梏中瘋狂掙紮。


    「你說什麽?!」


    第255章 忘了什麽


    直麵她怒火的波風水門垂下了眼,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也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麽。


    任何的話語,都在死亡麵前顯得蒼白無力。


    他從來沒有見到竹內美玲哭過,哪怕傷得再重,哪怕被最親近的暗部成員背叛,他都沒有見到她掉過一滴眼淚。


    可是她哭了。


    而且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這麽多年以來的委屈和傷痛都發泄出來。


    「你還我女兒!」


    「你還我女兒!!!」


    她夾雜著哭腔的嘶吼聲一遍又一遍迴蕩在走廊上。


    悽然淩冽的聲調如針刺般紮進波風水門的皮膚,使得他渾身上下每一處都隱隱作痛,無從減輕。


    竹內美玲激動之間,細短的髮絲拍打在她的臉上,有幾縷貼在臉側,整個人顯得又狼狽又脆弱。


    不一會兒,粘膩的髮絲隨著她大幅度的掙紮嘶吼又往後飛去。


    「我的女兒!我的……女兒……」


    愛人攬住她身體的臂膀成為了她唯一的支撐,竹內美玲的頭無力地垂下,淩冽的黑髮終於軟塌下來,散在前側,發出細細的顫抖。


    她尖銳的吼叫聲漸漸平息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長久的嗚咽聲。


    人性化的衝動表達,在此時出現在竹內美玲身上,反而讓她看起來不再像以前那個被稱為戰鬥武器的人。


    灰暗的色調緊密填滿了每一個人,極端的壓抑下澎湃著的隻有無盡的悔恨。


    波風水門僵立在原地,攥緊的掌心間因為過度用力滲出了點點血痕。


    不一會兒,竹內美玲就因為情緒激動倒下,幸好人現在就在醫院,另外兩人馬不停蹄喊來醫生。


    一切平靜後,波風水門走到玖辛奈的病房門口。


    在手握上門把時,他頓住了。


    走廊刺目的燈光打在他身上,為數不多裸露在外的皮膚成了慘白的顏色。


    竹內美玲撕心裂肺質問他的聲音一刻不斷迴響在耳邊,將他的所有自責與懊悔都放大了無數倍碾碎了揉進身體裏。


    盡管早間一穀解釋,竹內美玲喊的女兒肯定是喊錯了,可濃烈悲壯的情緒卻不會錯。


    波風水門深深地抹了把臉,竭力不讓窒息感淹沒了他,感覺自己恢復了平時的狀態後,他才壓下門把推開門進去。


    「剛剛有事出去了一趟,抱歉現在才迴來。」


    他輕輕關上門,歉意地笑了笑,可惜病床上側著頭的玖辛奈沒看到。


    房間裏有些昏暗。


    牆邊的窗簾都拉緊了,隻留下個人寬的細縫,可以依稀看見窗外陰灰的天空不知何時蓄滿了水汽,一點一滴下起雨來。


    感覺到他在床邊坐下,玖辛奈依舊沒有迴頭,一直盯著搖籃。


    順著她的目光看向香甜酣睡的孩子,波風水門柔和了眉眼,細聲安撫她,「一切都沒事了,我們會保護好鳴人的。」


    仿佛被保護這個詞觸碰到了隱秘又緊繃的神經,玖辛奈忽然開口。


    「水門……」


    「嗯?」


    「我總感覺忘了什麽,是很重要的……可是、可是我想不起來……」她茫然若失的話語逐漸染上泣音。


    一時房間裏隻剩她暗自抽泣的隱忍。


    過了許久才傳來波風水門疲倦無力的迴應。


    「我也是。」


    ……


    暗部身份被替代的真相必須隱沒,最後在慰靈碑刻下的,也隻有幻塵這一代號。


    像是給滿是壯烈的英雄慰靈碑填上了無足輕重的一筆,這一方園地鮮少有人踏足,即便是刻上了嶄新的沉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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