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這背後藏著的,竟當真是沈靖雲。


    眾人心懷鬼胎,揣測著他這般行事的依仗,揣測著這背後沈釧海和明帝的手筆,但沒有旁的參考,終究隻能是猜測。


    管湘君在看到二人時,心中才算是鬆懈了一口氣,她迎上前同二人福了福身子道:「沈公子安好,江太傅安好。」


    二人也還禮道:「管夫人安好。」


    「祭祀的事宜都已經準備好了,沈公子來上頭一炷香吧。」


    圍在周遭大的人幾乎都要僵脖子抻斷了,生怕漏聽了些什麽,聞言便算是確定了心中所想。


    誰知沈瑞卻輕笑一聲擺手道:「還是管夫人來吧,我不過是個掏錢的,想要借著夫人的東風賺一筆罷了。」


    他略頓了頓,露出一個有點微妙的笑意道:「更何況,我也並不信這個,隻怕要犯些避諱。」


    管湘君聞言也不強求,便轉身吩咐開始祭祀。


    兩人站在一旁,江尋鶴不知想起了什麽,忽然開口輕聲道:「行商之人多信奉水神,遇水生財,也是為行船求個庇佑。我觀阿瑞從前身上佩著的墜子,還以為阿瑞會信這個呢。」


    他口中說的墜子現下就在他手腕上繫著呢。


    沈瑞聞言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我若是信這個,合該太傅傳臚那日便引頸受戮,斷活不到今日。」


    第080章 第 80 章


    楚家人已經在管湘君的帶領下燃了香朝著江麵祭祀, 口中還念著些祝禱之詞。


    岸邊沾著的眾人即便並非全是商賈,但總歸沒人會和錢財過不去,因而也在心中跟著念了幾句。


    一時間, 倒是清靜了許多。


    水神掌財,因而休說是出航,凡是行商之人, 便是陸運也少不得要祭祀一番。


    倘若誰敢大放厥詞說自己全然不信這些神鬼, 隻怕即刻便要被捆了手腳送到祠堂去跪著,雖說敬鬼神而遠之, 可卻也生怕惹上什麽言靈。


    這種祭祀尤其在江東最為興盛,主持這種祭祀本身便是一種繼承人身份的象徵,若非如此, 也不會那些個人恨不得將心思轉出千百個彎子來盤算。


    但沈瑞卻頂著周遭快要冒火的目光, 嗤笑一聲, 懶散地打了個哈欠。


    甚至在江尋鶴目光落到他頸子上的時候, 作弄般歪了歪頭,將脖頸更多地露了出來, 仿佛在應承著他那句引頸受戮。


    江尋鶴卻精準地捕捉到了最最不該出現在這句話中的字詞,他下意識皺了皺眉,目光也陡然晦暗起來。


    盡管他知道沈瑞一直都想要殺了他,但卻從未細究過這其中的緣由, 又或者說他沉溺在這種緊密的汲取中,竭力維持著, 生怕糾察下去便會好似鏡花水月般化為虛無。


    可當著背後的真相擺在他麵前時, 他才恍然發覺自己或許根本無法將其徹底推拒開。


    「為什麽, 會是傳臚日?」


    沈瑞聞言微微一怔,隨即露出些意味不明的笑意, 他好似引誘般,將兩人之間那不過半尺的距離拉得更近了幾分。


    衣料因著他的動作而陡然貼近,將江尋鶴的衣角也一併牽扯起來,帶出些細微的弧度。


    「此事難道不應當問問江太傅嗎?」


    為何他要費勁心神才能在眼下的境遇中博弈出丁點的生機,為何他每走一步都要百般斟酌,生怕行差踏錯百年會墜下萬丈深淵。


    這些難不成,是他活該命裏便有此一劫?活該他便應當在這處處陌生的地方給個全然不識的人做倒黴替死鬼?


    沈瑞心中壓著許久的神思陡然翻湧而起,可任憑他心中如何驚動,唇邊的笑意卻越發興盛起來。


    似乎是有些無奈,他微微嘆了一口氣,目光卻直直地迎向江尋鶴,舌尖好似抿在齒間般含混又曖昧道:「我所做的這一切全是為著太傅啊。」


    青年漂亮的眉眼處現下好似裹著層蜜糖般,可江尋鶴很清楚,掩藏在這之下的是要奪人性命的□□。


    就連他唇邊吐出的字字句句都是覆上糖霜的利刃,趁人不備便要刺穿其髒腑,不留半絲生境的狠辣。


    江尋鶴卻隻覺著胸腔中心跳如擂鼓,就連四肢內彼此勾連的筋絡也一鼓一鼓地震顫,竭力地昭示著他的渴求。


    即便他知曉沈瑞口中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因著不知道餓的緣由,想要殺掉自己,卻仍然可恥地為著這份極度的傾覆而自願獻祭。


    即便這其中要付出生死兩境之間最最沒有退路的代價。


    大約是瞧著他沒有應聲,沈瑞略挑了挑眉道:「怎麽?太傅不信?」


    江尋鶴的喉間下意識滾了滾,卻帶出更多的幹澀,他聲音有些滯啞:「阿瑞所說的,江某無有不信。」


    他口中說著無有不信,可落在沈瑞的耳中卻好似硬生生聽出了掩蓋在這其中的說不清道不明曖昧。


    沈瑞微微一怔,眼中滿是疏離與冷漠,可唇邊卻露出些輕佻的惡意:「太傅該不會當真信了吧?」


    他將身子站直,兩人間方還不過寸許的距離重新被拉扯開,他漫不經心地將衣料上的褶皺一一撫平。不過瞬息之間,便好似又重新變迴了那個矜貴的世家郎君。


    方才還說自己不信鬼神的青年,現下卻饒有興致地看著楚家祭祀水神的場景,卻隻有他自己知曉那些表露在外麵的興致下是怎樣不堪言的煩躁。


    遮掩在袖子下的手指輕輕磋磨著,分明諸般事物現下皆是順著他的盤算行進,並無半點偏差,可不知為何他卻越發地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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