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裏安·卡隆的心情有些複雜。


    在他剛得知父親點將自己作為此趟出征維希領的統帥時,他的心情毫無疑問是萬分喜悅的——哪怕隻是名義上的軍隊指揮,那對身為伯爵第三子的他,也是一種莫大的榮譽。


    更何況,瓦裏安·卡隆從未有過獨自領軍出征的經曆,自小便被庇護在父母羽翼之下的他渴望著建功立業,渴望證明自己是個合格的加隆德尼亞人——要不然,他也不會在兩個多月前的晚宴上,麵對維希男爵提出的騎士曆練邀請,那般蠢蠢欲動了。


    隻是,在得知了此次出征的名義後,瓦裏安·卡隆的心中,又油然而生了好一股挫敗與遺憾。


    父親……果然很清楚他的那些荒唐事。


    也是因此……才會讓他親自領軍,要他去與那些低賤的紅頭發們做個一刀兩斷。


    換句話說,此行也是他的贖罪之旅。


    如此……倒也好。


    披著大紅罩袍的戰馬背上,身形有些臃腫的瓦裏安望著遠處地平線上的城堡,長長地舒了口氣。


    既然父親願意給他這個機會,那就說明他還是被寵愛的,以後能在伯爵家產的繼承中分到些什麽——也許,這次來討伐的維希領,將來就是要留給他的呢?


    至於那些即將淪為他墊腳石的存在嘛……


    瓦裏安雙眸微微一閉,眼前一瞬如幻燈片般浮現出了諸多紅發女子,並最終定格在了那名並非女子、卻有比女子更有韻味的紅發青年身上。


    他舔了舔唇角,胖胖的臉龐上露出了幾抹懷念的神色。


    接著,微眯的雙眸中赫然閃過一絲銳利。


    ‘能為了本姥爺去死,也算是你們的福氣。’


    便聽得幾聲馬蹄踢踏,一名手執騎槍、身披板甲的高大騎士策馬上前,至瓦裏安身旁,而後恭敬頷首,道:“瓦裏安少爺,大約還有兩小時路程,便至那維希領的城堡了。”


    高大騎士的聲音將瓦裏安的思緒拉迴了現實。


    他迴過身來,看著眼前這威武非常的騎士,看著其身後道路上那正三排並進的五百名士兵——這些伯爵領的職業士兵雖不如眼前的騎士那般武裝到了牙齒,卻也是裝備精良,頭頂鍋盔身披鎖甲可謂防護全麵,左手持盾右手執矛背後還掛著把弩,可謂能抗能射,十分英勇。


    而除了這些作為軍隊主力的步兵軍士外,此行出征的五名騎士各自還帶著數名訓練有素的騎馬侍從,便能組成一支三十來人的騎兵團,作為軍隊的斥候先行探路;另外,考慮到維希領有城堡所在,指不定還有攻城戰,卡隆伯爵還特地遣來了三台弩炮與隨行的工兵團,作為破城的主力。


    如此軍威,這總人口不過兩千餘的維希領又如何抵擋了?


    小小男爵領,可笑可笑!


    看我瓦裏安大人一日凱旋!


    “傳我命令,全速前進!”


    ……


    ……


    一個半小時後。


    望著不遠處那比想象中宏偉了不少的維希城堡,瓦裏安眉頭微微一皺。


    真是奇怪了。


    若光看著維希城堡的下半部分,那倒是與其他男爵領城堡沒什麽區別,環形城牆規規矩矩……但若將目光上移,望向這維希城堡的城牆塔樓部分與內部的領主要塞,卻會意外發現它們似乎剛被翻新過,還被搭了好多違章建築的外牆棱角。


    ‘隻是裝飾嗎?還是說……’


    沒等瓦裏安搞明白維希領的城堡為何成了如今這模樣,更令他意外的事情出現了。


    麵對來勢洶洶的伯爵軍隊,維希領的鼠輩們居然沒有據城而守,反而在那年輕的維希男爵率領下走出了城堡,在與他們相距三百米來擺開了陣勢。


    這陣型也奇怪,並非如正規兵士般整整齊齊,反而亂七八糟的,和村莊民兵團並無區別,陣中士兵的裝備也不齊整,一看就沒什麽戰鬥力——可若是如此,他們又怎麽有信心出城列陣的呢?


    難道真是傻子指揮不成?


    瓦裏安眯眼瞧向那騎著白馬的少年男爵,心中對他的評價下調了些許,正要開口譏諷嘲弄。


    卻不曾想,這路德·維希領著那亂糟糟的民兵團擺出了陣型後,突然調轉馬頭,一溜煙地跑迴城堡去了。


    ‘懦夫!’


    瓦裏安於心中暗罵一聲。


    他原本還打算當著眾人的麵,將這路德·維希給打個落花流水……如今看來,卻是沒有這個機會了。


    無奈,隻能迴首望向那亂糟糟的民兵團,看向那取代了先前路德位置的,騎著一匹棕馬的陌生青年。


    “你叫什麽?報上名來!”


    五百名士兵擺出了方陣,裹得嚴嚴實實的瓦裏安在騎士們陪伴下,策馬上前,往那民兵團喊道。


    他瓦裏安·卡隆貴為伯爵三子,自然不斬無名之將——就算是賤民,也起碼要留個姓名,否則以後他還怎麽對自己的功績大書特書?


    “楚峰!”


    就聽那騎著棕馬的陌生青年昂首答道。


    ‘chufeng?’


    ‘從沒聽過的奇怪名字……’


    瓦裏安眉頭緊蹙,略顯臃腫的臉龐上擠出了幾道皺紋,思索片刻,開口問道:“喂,你——”


    “夏利小姐的狗!”


    “可燃烏龍茶!”


    “最美美少女!”


    “寶刀未老!”


    “……”


    刹那間,無數道嘹亮的喊聲炸起,迴蕩在戰場的上空。


    什、什麽情況?!


    瓦裏安目瞪口呆地看著那鬧哄哄的場景,一時驚得有些說不出了話來——就在他準備與那騎在馬上的青年對話之時,那青年右手旁一個穿著長袍的年輕人率先張開嘴,喊出了一句瓦裏安沒大聽懂的話語。緊接著,眼前這數百人的民兵團人人都接連開口,高聲吼出一句或長、或短,但無論如何瓦裏安都聽不明白的話語。


    良久。


    聲音方息。


    戰場終歸寂靜。


    望著目瞪口呆的瓦裏安一方,臉色有點黑的楚峰掃了眼四周方才爭相報出自己id的玩家們,無奈地搖了搖頭——這一刻,新手村長的痛苦,他切實地感受到了。


    罷了罷了。


    就當給對方上了個集體眩暈。


    接下來……


    楚峰心念一動,立即從懷中拿出了一麵繡著鳶尾花的藍色三角旗幟,高舉過自己的頭頂,開始不斷盤旋。


    “一空輸——”


    也不知是誰熱情地配了音,在場的數百名玩家齊齊轉頭,望向了他們身後的維希城堡。


    對麵的瓦裏安一方眼見此景,也立即紛紛抬眸望去。


    便見,在那些城堡外角的棱角上,兩兩之間不知何時係上了一條三百米外也肉眼可見的粗條皮帶,皮帶上還綁了一個穿著奇怪打扮的士兵。


    如此的棱角,共有十三隊;被綁在皮帶上的玩家,也有十三人。


    而那十三條粗皮帶,也已經被繃緊到了極致。


    ‘彈……彈弓?!’


    荒唐的想法於一瞬之間自瓦裏安的心頭跳出。


    而沒等他把這荒唐想法拋至腦後,那騎著棕馬的青年已經猛地向他們所在揮下了那藍色的旗幟。


    “一空輸!出動!”


    “砰砰砰砰——”


    霎那間,十三道巨響於城牆上迸出,繃緊的彈力一瞬釋放,將勇敢無畏的玩家們射向了蒼穹。


    而後,他們張開了雙臂。


    薄如蟬翼的皮膜自隨之展開,遮蓋住了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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