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悅,希冀,緊張,遺憾,悲傷……


    短短的一瞬間,無數難言的情緒蜂擁上路德的心頭,令其胸中一時五味雜陳。


    他望著眼前這麵覆劍痕的銀發女人,紫眸微眨,默默地長歎了口氣。


    “神鑄斷刃”,艾妮茜絲·瑟西拉。


    上一世無數玩家心中的白月光。


    作為在遊戲中第一個展現了壓倒性實力的偉大者……即便時至今日,路德依然清晰記得,艾妮茜絲踏著十三階刃之階梯,一劍劈開半座城池時的模樣——彼時,低魔世界v3.0“偉大之路”版本剛剛開啟,絕大多數玩家才剛剛掌握了幾分超凡力量。


    而在穿越到異世界的此世,在此時此刻,路德望向她的眼神中又多了幾分遺憾與無奈……


    美麗、強大、悲慘,這是艾妮茜絲的開始,也注定是她的結束。


    尤其是在路德已決心追逐偉大的此刻。


    所以……


    “歡迎你的到來,艾妮茜絲·瑟西拉。”


    千言萬語,匯作一句不痛不癢的問候。


    片刻的沉默後,路德看著她,平靜開口,淡淡一笑。


    艾妮茜絲沒有迴以微笑——她那張覆滿劍痕的美麗臉龐上似乎從來沒有多少情緒波動,哪怕是禮節性的假笑也難覓蹤影。


    她隻是站在那裏,靜靜地看著路德,看著路德紫眸中泛起的微光。


    “路德·維希?”


    她問。


    “是我。”


    他答。


    “你也是冠者?”


    她又問。


    “沒錯。”


    他再答。


    “那就來打一場。”


    艾妮茜絲拔出了身後的斷劍,握在了右手掌中。


    “好……啊?”


    路德驀地迴過神來,定睛看向十步外的銀發女人,連忙開口道:“等等,怎麽就——”


    卻是話音未落,視野裏的身影倏然消失。


    而後,一道銀芒撲麵而來。


    “當!”


    銀白色的光芒稍縱即逝,布滿劍痕的斷刃自斜角劈下,精雕細琢的佩劍反手迎上——兩柄泛著微光的利刃刹那便交鋒在了一起,迸出好一陣氣浪,吹得四周草木搖曳,磚石傾倒。


    ‘好家夥……’


    感受著雙手腕上傳來的駭人巨力,路德的眉頭微微一皺,身中偉力迅速聚攏,身子向後斜撤一步,借勢發力,掌中長劍立即轉守為攻,往艾妮茜絲的左肩直刺而去。


    ‘“砰!”


    隻聽得一聲巨響,一朵盛大的血花自艾妮茜絲的左肩上炸起,白皙的肌膚與粉色的血肉飛散四濺,隻留下了一個碗口大的透明窟窿,映照出了她身後的場景。


    ‘該死……’


    在看見這駭人傷勢的刹那間,路德便意識到眼前之人壓根沒有聚攏身中的偉力進行防禦——換句話說,艾妮茜絲把所有的力量都加持在了手中的斷刃之上。


    她在追求必殺。


    她真想殺了路德。


    凝固的氛圍中,路德的目光落在那張麵無表情的美麗臉龐上,一時竟有些無語——雖說他也知道,這世界的超凡者或多或少都有點癲,畢竟天天都在生死搏殺的哪有什麽正常人?不過……此情此景,他還是很想吐槽一句:不是,姐們,咱們什麽仇什麽怨啊?


    可他已經沒時間說話了。


    就在他手中的長劍於艾妮茜絲的肩膀上點綴出那一朵血花的刹那,那柄布滿劍痕的斷刃也已經到了,自下而上,砍向了他的胸膛。


    沒有意外。


    沒有奇跡。


    “呲——”


    鮮血如泉湧,而後如鳥飛。


    無所不斬的斷刃撕裂開了一切。


    他的華服,他的皮囊,他的血肉。


    “臥槽!”“大人!”“路德大人!”“村長!”


    嘈雜的驚唿聲自四周傳來,即便不轉頭望去,也能看見旁觀者們臉上的慌亂神情。


    半身浴血的路德咬緊牙關,身中偉力急速聚攏,一瞬暴退二十步。


    而後,他猛地抬頭,望向你左臂耷拉在身側的銀發女人。


    感受著胸腹間的劇痛,路德深深地吸了口氣。


    在沒有了和諧神獸的庇護後,他這才切身體會到,這世界的土著們為了超凡,究竟要付出些什麽……


    痛?


    痛就對了!


    不痛你又怎算活著!


    不痛你又為何超凡!


    既然如此……


    “好!砍得好啊!艾妮茜絲·瑟西拉!”


    路德一聲大笑,紫色的眼眸裏光彩大方,身中的偉力全速聚攏,開始飛速治愈起胸前那道深刻見骨的劍傷:“再來!這次輪到我了!”


    二十步外,銀發的女人輕輕握了握重新有所知覺的左手,湛藍的雙眸微微一眨。


    “用全力。”


    便是一陣狂風起。


    兩道身影廝殺去。


    ……


    ……


    時間過去了多久?


    幾秒鍾?幾分鍾?幾小時?


    沒人知道,沒人記得。


    從那兩柄銀白劍刃開始交鋒的那一刻起,所有人的視野裏,便隻剩下了那兩道你來我往的劍芒。


    越來越快,越來越兇,越來越狠。


    從隻要出劍便有血肉飛濺,到隻要動身便有磚石碎裂。


    自戰鬥開始,路德與艾妮茜絲便不斷地聚攏偉力加持在自身之上,以至於此時此刻,他與她的一舉一動便已足夠卷起駭人的氣浪,隻一踏步便讓地上石板遍布裂痕,四周草木磚瓦皆若飛灰。


    “也太離譜了……這真的合理嗎?”


    圍觀的人群裏,手裏攥著三連發輕弩的楚峰輕歎一息,表示自己受到了一點小小的冠者震撼。一開始,他和寶刀未老還想聚起玩家協助村長打團來著……如今一看,這哪裏有他們這些小小冒險者登場的份?


    所以,這破遊戲到底哪裏真實了?


    楚峰看不明白,但大受震撼。


    他環顧四周,便見玩家裏與他有同樣想法,神情錯愕的是大多數……當然,也有那麽一小部分,這會兒都快嗨到原地高潮了。


    “好刺激好刺激!能看到如此強者決戰,就算死也值迴票價了!”


    “兩位癲佬決戰至時間的盡頭,連大道都磨滅了口牙!”


    “噫!大丈夫當如是也!”


    “教練!我想學這個!”


    “滾!教練也想學!”


    “呱——快看!那癲婆要撐不住了!”


    也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眾人紛紛將目光落在了場中那銀發女人的身上。


    果然,艾妮茜絲的動作慢了下來——盡管這場戰鬥從頭至尾,她從未主動迴避過路德的攻擊,隻以斷刃招架住那些足以致命的,所以相比經常使用閃躲的路德來說,她的動作本就不快。


    可此時此刻,她的動作進一步變得緩慢了。


    緩慢到,足夠讓旁觀者們看清。


    看來——


    “路德大人!小心!”


    一聲竭力的唿喊自身後傳來。


    紅發的拉迪恩緊緊握著腰間的長劍,一對蛇眸像是受到了什麽刺激一般縮得纖細,連瞳色都開始變得火紅。


    他能隱約感受得到,那銀發的疤臉女人絕非已是強弩之末!正相反,她體內的力量正在上升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她不是因為疲勞而放慢了動作,她是在蓄力!


    能讓她如此鄭重其事的,恐怕……


    ‘啊,拉迪恩,多謝提醒。’


    場中,上半身已劍傷遍布的路德長長地吸了口氣,望向了十步外的艾妮茜絲。


    望向了……她手中的斷劍。


    身為冠者的他看得見。


    無色的光芒正往斷刃上匯聚,金色的虛影凝聚成形。


    所謂“神鑄斷刃”。


    是【神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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