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將他從桌底扯出來,幫他理了理睡到變形的衣裳,小六緩緩睜開眼。


    “我好像還沒睡醒,怎麽在我們家炕上看到了二哥。”小六嘟嘟囔囔。


    林氏輕輕捏了捏他的小臉蛋。


    “沒看錯,你二哥受了傷,在這裏養傷。”


    小六眼睛圓溜溜,爬到二郎身旁:“二哥你疼不疼,小六給你唿唿。”


    他撅著小屁股,吹了二郎一身的口水,抽空還不忘碎碎念。


    “二哥你也太不小心了,受傷多疼啊。”


    “以後可要小心點,聽到沒有?”


    林氏拽著衣領把他拎去洗漱。


    洗漱後,小六坐在炕桌旁,與二郎大眼對小眼。


    小六的飯碗比二郎的小了一圈,但該有的一樣沒少。


    他以為三嬸因為他受傷,才破例煮了白麵,沒想到大家吃到都一樣。


    小六熟練的從碗底撈出雞蛋,抓著筷子一夾兩半。


    雞蛋黃吸了麵湯更好吃。


    “二哥,你怎麽不吃?”小六嗷嗚一口吃掉半個雞蛋,好吃到搖晃腦袋。


    誰都沒有娘做飯好吃,他太幸福了。


    二郎喉頭酸澀,他吃過鳥蛋,也偷偷舔過娘吃剩的雞蛋皮,今天第一次吃到完整的煮蛋。


    是專門給他煮的。


    崔老太來尋林氏,進門一眼看到桌上的麵條,眼皮猛得一跳。


    老三家的過日子真是一點不打算,又是肉又是白麵,麵條白的都晃眼,掙多少錢能遭得住這麽吃。


    算了,她來也不是說這個的,崔老太深吸口氣,板著臉問小六:“你娘呢?”


    小六將麵條吸溜進嘴:“我涼在西屋,懶懶你有沒有吸飯?”


    “我不餓。”崔老太轉身就走。


    出門前忍不住瞟了眼碗裏的拆骨肉,瘦肉上掛著嫩滑的白肉,也好像是肉筋,筷子一夾顫顫悠悠。


    崔老太光想著就吞口水。


    林氏在西屋梳洗,一夜沒合眼,不必看就知道臉色一定很憔悴。


    拿涼水激了激臉,彎身的時候被懷裏的東西硌到,才想起是兒子送她的發簪。


    挽好頭發,將簪子小心簪進發裏,可惜這裏沒有鏡子。


    摸著頭上的發簪,身上的疲憊淡了許多,眉舒眼笑起身,轉身看到崔老太推門而入。


    崔老太上下打量林氏,眼下兩團淡青,唇色也蒼白,一看昨晚就沒睡。


    越看越氣悶。


    說她為人不好吧,她給二郎請郎中,又守在邊上照顧一夜,好吃好喝喂著,比親娘都上心。


    說她為人好吧,老三為了她,被揍成什麽樣,她連句關心都沒有。


    老三天不亮就進山了,說什麽要挑塊好木頭,給東屋重新打個門。


    那樂顛顛的傻樣她都沒眼看。


    而林氏呢?


    做手擀麵,老三連口湯都沒落著!


    都說娶了媳婦忘了娘,老三倒是沒忘,他隻是小心翼翼的對林氏好,連帶著讓她跟著一起丟臉而已。


    還不如把她忘了!


    林氏側頭:“怎麽了娘?”


    “沒事。”崔老太語氣生硬,“我是來問問,二郎看病花了多少錢,這錢我和他爺來出。”


    再怎麽算,也沒有嬸子出錢給侄子治病的道理。


    林氏搖頭:“因為我們,二郎才受傷,這錢該我們出。”


    “你怎麽就說不聽。”崔老太捶胸,“三郎才掙幾個錢,非得花光了才甘心呢,哪有你這麽當娘的。”


    大郎和二郎家裏窮,娶媳婦難就算了,三郎讀書掙得多,眼瞅就能娶媳婦了,當娘的咋能一點錢不攢。


    林氏說什麽都不收,正僵持著,於氏領著一串蘿卜頭急步進門。


    “你有沒有受傷?”於氏拉過林氏反複的看,“可嚇死人了,那個天殺的,早看他沒個好算計,他竟然敢...”


    林氏訥於口舌,這是她能說出口最狠的話了。


    昨晚她聽到了動靜,但家裏男人不在家,她也不敢出門看,天亮才知道是老宅出了事。


    林氏拍了拍她的手:“我沒事。”


    於氏小聲的說她在村子裏遇到二房幾個孩子,他們隻知道二郎昨晚巡夜,天亮見他沒迴,都急瘋了。


    立冬和幾個小子眼圈通紅。


    “三嬸,我二哥嚴重嗎?”


    “不嚴重,走,三嬸領你去看看他。”林氏將立冬抱起來,這丫頭比想象中的還輕。


    二房幾個孩子感情很好,抱著哭成一團,林氏悄悄退出去,院中於氏正和崔老太說話。


    “什麽?馮氏那黑了心尖的把他們全趕出門了?”崔老太氣得渾身發顫。


    於氏剛聽到也難以相信,這可是親生孩子。


    “我家有間空屋子,迴去我收拾出來,讓二郎他們幾個就住我家吧。”


    崔老太咬牙,要不是老二非認定了馮氏,這種媳婦崔家無論如何也不會要。


    現在分家了,老二的家事她更插不上嘴。


    再說老大家日子也不好過,於氏心地好,但也沒道理替老二家養孩子。


    老宅西屋倒還空著...


    “讓他們迴來住。”崔老爺子黑著臉從上房出來,儼然被氣狠了。


    “老頭子...”崔老太欲言又止。


    崔老爺子眉毛倒豎:“老二迴來要是問,就說我同意的,馮氏過來找,就讓她走,以後我們崔家就當沒這個兒媳婦。”


    崔老爺子是真生氣了,誰都不敢勸。


    崔老太長舒了口氣。


    不是她插手小輩的事,實在是沒見過馮氏這麽養孩子的。


    這些年,不是在懷孕就是在坐月子,之前沒分家,天天攛掇幾個小的偷東西給她吃。


    生了這麽多也不好好養,幾個孩子跟穿的跟流民似的,一溜串細杆豆芽菜。


    罷了,讓他們先在老宅住著。


    等這次老二迴來,一定讓他表明態度,說說這幾個孩子到底要怎麽養。


    算算時間,老大和老二月底也該迴來了。


    黃豆被水泡過,一個個變得渾圓,性子急的已經迫不及待長出了小尾巴。


    於氏驚歎:“黃豆泡一泡就是芽菜?這可真好,頂口新鮮菜吃了。”


    芽菜外頭有賣的,一斤要十文錢,會催發的人家要指著手藝賺錢,想學也沒地學。


    三弟妹不愧是開過鋪子,這門手藝都會。


    林氏掀開紗布,大大方方讓她看。


    “水不用多,將紗布打濕就行。”林氏給她教授技巧,“不能見陽光,見了陽光味道就苦了,隔幾個時辰撒點水就行。”


    於氏牢牢記在心底。


    崔景文大汗淋漓迴來,抱起水瓢咕咚咕咚喝了半瓢水。


    他剛才繞著村子跑了一圈,這具身體目前的極限就是一圈。


    他打算好了,晚上吃完飯再跑一圈,這麽跑上幾天,將耐力提升上來後,再做針對訓練。


    就不信了,他還護不住娘和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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