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娟央相對老實的老四幫她把金條換成香火蠟燭。


    老四一個下午來迴四趟。


    把她那間房用金紙元寶,紙紮豪宅豪車堆得滿滿的,結果一根金條才隻受了點輕傷。


    望著一屋子堆到天花板的紙製品,阿娟的兩隻鬼眼直接變成了$。


    “阿婆,我,我,暴富了!”


    飄了阿娟大手一揮,給自己買了一個精致的焚燒爐,就放在後院空地上。


    小五給她整整燒了一下午,眼都熏紅了,滿腦袋都飄滿了紙灰灰,才把她屋裏那些個玩意兒燒完。


    別墅後頭的老太太甚至拄著拐,從兩棟別墅之間的林蔭小道過來湊了一會兒熱鬧。


    “現在的年輕人啊,就是有孝心,燒給鷹叔的啊?”


    小五微笑著捏爆手裏的塑料打火機。


    英叔?


    這是在咒我師父嗎?


    誤會了的小五要不是有一顆尊老的心,攥在手心的一遝紙錢早就揚老太太臉上了。


    盤旋而上的輕煙被風吹得四散開來。


    林英那間房正好背對著後花園。


    盡管窗戶的密閉性再好,也會有些煙氣順著門縫飄進他屋裏。


    林英同樣被熏得眼睛發酸,鼻子也癢癢的。


    阿娟不知道在樓上搞什麽,高跟鞋踏得咚咚作響。


    實在難以入眠,聽到窗外有說話聲,他索性坐了起來。


    扭頭朝窗外看去。


    夕陽下的小五麵色不善,雙拳也捏得死緊,對著一個眼熟的老太太,不知道在聊些什麽。


    唯恐小五衝撞了老人家,林英趕緊趿拉著藍色拖鞋走出房門。


    經過客廳時,坐在沙發上,帶著口罩的老三和捂著嘴的阿十令他腳步一頓。


    “生病了?”


    老三環著胸,把腦袋扭向右邊,對著沙發一角的小貓用力哼了一聲,“小氣得要死!師父被我這朵舊花親一口又怎麽了!?”


    阿十挪開手,讓林英看了一眼靜之的戰績,“我這還算好的了,老三的嘴都快被她撓爛了。”


    林英定睛一看。


    三道爪印斜斜的橫亙在阿十的上下嘴唇上。


    不小心碰了一下傷口,阿十邊嘶嘶叫邊埋怨老三,“早知道不聽你的了,明明知道她在乎師父,我還跟你瞎湊什麽熱鬧!”


    林英這才記起來睡前那一茬。


    兩個徒弟為了表達對師父的拳拳之愛,硬是親了他一口。


    可小貓……這是不是下手太狠了點?


    林英也不知道該怎麽理解自己現在的心情。


    一方麵有些心疼徒弟。


    另一方麵,她性格活潑可愛,有什麽事也是笑笑就算了。


    今天居然真的跟這倆傻子動手了,可見事實正如同阿十所說的,她很在意他。


    林英輕輕抿了下唇,餘光掃過直直盯著他的小貓,隨即挪向眼神看向別處。


    由於某些顧忌,林英不願讓她看出來他的心情變化。


    微微低著頭嗯了一聲後,沒再說什麽,走到餐桌旁邊,給碟子裏滿了牛奶後,他開了客廳的玻璃門,往右一拐,朝後院去了。


    還未來得及栽下的菊花植株被卸在客廳外頭的空地上。


    陽光灑在微黃的花瓣上,把它們染成了金黃色。


    淡雅的氣味順著半開的客廳門吹進屋內,


    靜之深吸一口氣,默默趴下揚起的上半身,下巴枕住雙爪,呆呆的看著窗外搖曳著的菊花。


    從睡前到現在,不止兩小時了,他隻瞄了她剛剛那麽一眼。


    靜之突然有點後悔。


    她低頭反思中午跟他玩鬧得是不是太過了。


    他這麽好麵子,臉皮又薄。


    她不該在他徒弟麵前,對他有太過親密的舉動的。


    “對不起……”


    她突然低聲說著。


    老三埋怨歸埋怨,她認真道歉的話,他反倒無所適從了。


    因為嘴痛,他的迴答有些含糊小聲,仿佛嘴巴張不開似的,“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一隻小貓計較。”


    既然醜樣被林英看到了,阿十死豬不怕開水燙,不再捂嘴,大大方方的露出嘴上的傷口。


    天氣著實有些冷,他把凍得有些發紅的雙手插進羽絨服口袋裏,微微低下頭,問旁邊明顯有些走神的靜之:


    “你啥時候能恢複人身啊?”


    “恢複人身,你想怎麽親師父,我們都沒意見。”


    這話怎麽聽怎麽奇怪。


    靜之擰起眉頭看著他。


    阿十摸了摸鼻子,跟她解釋說:


    “老三說的,說你喜歡師父,我們兩個親他一口,故意讓你看到,你一氣之下,說不定就能變迴女人了呢。”


    剛帶小五從外麵走過來的林英有些恍然。


    他就說男男也授受不親,這倆徒弟一向看到他,就腿肚子發軟的,怎麽可能還主動湊上來了呢?


    至於老三上次親他,那純純是因為老三自己突然發癲。


    他抬腳跨上露台,邊彎腰敲去拖鞋上的泥,邊跟他們說:


    “靜之靈力透支,又給我吸了酒氣,身體本就不適,不是故意不變人形的,你們兩個給我消停點,別捉弄她。”


    老三右手一撐柔軟的靠背,坐直身體後,兩肘撐在膝蓋上,這迴是真的話裏有話,自認是個情場高手,他點了林英一句:


    “師父,靈力透支……好像是因為你打人家的結界吧。”


    “還有,她好不容易修煉出來一點靈力,跟你告白一次,就遭雷劈了……”


    “還有還有,好不容易單獨跟你在家一次,因為你的大意,她現在都得吃藥過日子了……”


    “你自己看吧,為了點小錢,硬要跟她,跟自己過不去,你覺得合適嗎?”


    林英拎著髒拖鞋站在廊外,一時被他問得啞口無言。


    那是一點小錢嗎?


    四舍五入,她就是億萬富翁了,他從一開始就是一個臭看更的窮道士,如何配得上。


    小五一向心直口快,這麽一聽三師兄的話,她撓了撓頭,看著林英疑惑問道:


    “師父,你不是說過,如果不是正緣,老天爺會給你預兆,讓你及時遠離那段緣分的嘛。”


    “難道說,你們兩個……是虐緣啊?”


    林英唰得抬起頭,下意識想反駁她,見靜之看過來,他捏緊手裏的拖鞋麵兒,又看向別處。


    不解釋,就是他的答案嗎?


    晚霞染上紫色,天邊的霞光一點一點被黑暗吞噬。


    靜之的眼裏開始旋動起淚光。


    她強忍著不斷湧上來的淚意,吸了吸鼻子。


    這段情,這輩子,好像一直都是她單箭頭的追求。


    雖然受傷了,倒黴了,但倔如牛的靜之一點兒也不承認這是虐緣。


    她騰的站起身子,跳下沙發,“時間到了,我該喝奶了,你們隨意。”


    餐桌上,有她固定的一個位置。


    上頭放著一個黃邊的小碟子,盆底還繪著可愛的貓抓老鼠圖案。


    這是林英早上迴來時,特意給她帶的奶盆。


    就因為離開醫院時,鍾堯提了一句牛奶能解酒,她的奶就再也沒有斷過。


    明明生活上他對她如此細心,嘴上卻沒有一點明確的表達。


    他到底還是把她當閨女養了嗎?


    靜之啪嗒啪嗒的舔著奶。


    盆子裏的奶不見少。


    越喝越多,越喝越鹹。


    淚珠子成串的往下滾,落到奶盆盆裏,泛起了無數的漣漪。


    阿十站在一旁,看著都有些心酸。


    他歪了下嘴,扭頭瞪向小五,對她做了個口型,【叫你多嘴。】


    這下好了,給小貓搞哭了。


    這種無聲的哭最慘了,他都不敢多看。


    小五捂著嘴,朝站她前頭的林英揚了揚下巴。


    她是故意這麽說的。


    師父這個人看著成熟穩重。


    其實…也確實很穩重。


    有什麽心思,從不露於表麵。


    不逼他一把,他估計能龜縮一輩子。


    就是…得稍微苦一下之之姐了。


    ……


    小貓邊喝,邊啜泣。


    因為強行壓住哭泣的聲音,小小的身子還一抖一抖的,看著可憐得不行。


    林英抬手摒退眾人。


    幾個徒弟也很有眼色的挪迴自己的房間裏,樓上的阿娟依舊在自我狂歡著。


    林英從樓梯口收迴眼神,看向桌上那個可憐巴巴的小背影。


    除了一開始她騙他的事,後來發生的這一係列事情,確實是他錯了。


    不管結果如何,他應當給她一個交代。


    “之之……”


    聲音靠得很近。


    光著腳的林英已然無聲來到她身後。


    哭得起勁兒的靜之,貓身僵了一瞬,隨即打了個哭嗝。


    邊喝奶邊偷哭實在有些丟臉,所以她沒迴頭,“什麽事?我喝奶呢,正忙著呢。”


    “別喝了。”他端起那碟子奶,“我給你換盆新的。”


    不過幾秒,“嘩”的一下,是水流擊打在水槽裏的聲音。


    接著是林英涮碗的聲音。


    這邊淚如雨下,靜之的身前已經積蓄了一大攤淚水。


    她癟著嘴,“你憑什麽倒我的奶……你浪費糧食。”


    不知什麽時候,他又來到了她身邊。


    有些微涼的手指,輕輕順了順她頭頂的毛發。


    順沒兩下,靜之縮了縮脖子避過,“你自己說了的,十五天,你會給我一個答案。”


    “在這之前,你無須因為愧疚或者什麽別的原因碰我。”


    “…………唉……”


    一聲無奈的歎息自她腦後悠悠響起。


    “我隻是……”


    就說了三個字,他好像卡殼了一半,又消了音。


    修長的手指從後麵穿過她的腋下,把她的背輕輕靠向自己。


    林英一手抱著她,一手端著碟新的牛奶,就這般光著腳走上三樓。


    那群混小子,個個八卦得很,他的私事,他才不想給他們知道……


    ……


    靜之縮著爪子,有些不敢動。


    她如今也摸不清他對她到底有沒有男女之情了。


    寶寶床,寶寶椅,小推車,盆盆奶。


    件件看起來都像是來自父親的拳拳之愛。


    她一直不敢深想。


    ……


    “哢嗒。”


    牛奶盆被放在書桌上。


    林英抬手打開了台燈。


    挪了椅子,朝向床邊正坐著。


    靜之則被他放在床邊的貓窩上蹲著。


    她愣愣的抬頭看他,突然心有預感他可能要跟她說什麽正事。


    之前種種預兆給了她很不好的感覺。


    靜之一點兒也不想聽林英即將脫口而出的話,她一頭鑽進小窩底下,兩隻前爪死死壓住頭頂的耳朵。


    “你別說,我寧願十五天後再聽。”


    “……真的嗎?”


    小窩被輕輕挪開。


    她頭頂的爪子也被輕輕掰下。


    變得清晰了的聽覺突然捕捉到來自林英的一句自嘲——


    “之之,我一直不願承認。”


    “是因為連我自己也不敢相信。”


    “我也從未想過我會有這麽一天。”


    “一見鍾情這四個字,在你出現前,對我來說隻是一句空話。”


    “可它……確實發生了。”


    靜之的眼睛越瞪越大,嘴巴也跟著合不上了。


    終於肯訴說了的林英抿了下嘴,抬手一把圍住小貓臉,“別看我,你看著……我說不出來。”


    “好,好好。”她激動到舌頭都快打結了,“你,你……你說,我聽,我在聽。”


    林英耳根子微紅,抿嘴輕輕一笑,“剛剛不是還說不聽嗎?”


    “好,好消息我要聽的。”她耍賴說著。


    林英微微勾起嘴角。


    他能夠想象得到作為女人的靜之,說出剛剛那句耍賴之語,是什麽可愛模樣的。


    他緩緩閉上眼睛低下頭,輕顫著睫毛,手順勢往下挪開一點。


    一個似有若無的吻,如同雪花一般落在她的眉心上,表明了一切。


    靜之一個腿軟,直接癱迴床上,一雙露出來的碩亮貓瞳滿是不可置信:


    “你,你是把我當女兒,還是對我有了男女之情?女兒也能親額頭的。”


    林英嗟歎一聲,搓了搓她的腦袋,“話我隻說一次。”


    她勾住他的手,“不算不算,你啥也沒說!”


    他苦笑一聲,反手捏了捏她的小肉墊子,“靜之,我不是變態,對著一隻小貓,我……”


    如何還能說得出來喜歡你這種話呢?


    她眨巴兩下眼睛,突然咧開嘴,“小英,我該喝奶了。”


    林英直接愣住。


    正表著白呢,雖然他沒明說,但她突然來一句想喝奶,是不是有點煞風景?


    靜之不管他,主動跳到桌子上,低頭吧嗒吧嗒喝著奶。


    林英皺眉,撐著頭看她,此時此刻,特別想搖一搖她的小貓肩膀問問她的答案。


    “啵。”


    自她斷尾的位置,又伸出了一條一模一樣的尾巴。


    尾巴此時好心情的在空中揮舞著。


    林英一下就想到了藏在他公事包裏的那條。


    ……


    罷了,如此相處也好。


    他隻要她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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