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那個在大冬天,還隻穿著一件中衣和一件薄褂子的男人。


    靜之本想出來罵他一句。


    低頭瞄了兩眼自己如今毛絨絨的樣子,她又把頭縮迴門後麵,就隔著一厘米的門縫瞅著他。


    她腦子裏明明想了很久要說的東西,開口時卻是一句毫不相關的問話:


    “你憑什麽說我做的菜難吃?”


    林英眼眶有些發熱,喉嚨一堵,感覺又想咳嗽,他猛咽兩口口水,強行壓下那股瘙癢感,半蹲下來,朝她伸出手。


    “嘬嘬嘬。”


    小貓臉上那厚厚的貓毛完全掩蓋不住她的無語和隱隱的憤怒。


    靜之扭頭就走。


    虧她還擔心他的身體,臭傻狗。


    “我答應你了。”


    小貓止住腳步,石化在原地,“……什,什麽?”


    身後的男人清了清嗓子,沙啞著聲朝她說:


    “你好,我叫林英,我們重新認識一下好嗎?”


    “咻”的一下,沒骨氣的小貓像條彈簧,從三米之外彈跳過來,徑直撞進林英的懷裏。


    “我叫靜之,你可以叫我靜靜,之之,靜之,就是不要叫我小之。”


    她現在對這個稱謂有陰影。


    懷抱還沒捂熱,林英放下手提包,兩手舉著她的雙腋,讓她遠離自己。


    小貓激動得要命,刨著他的手,順著他的手臂,就想往他懷裏鑽。


    看到她如今這副活潑的模樣,林英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但此時此刻,她確實不適合再接近他。


    掐腋下製不住她,林英改為捏住她的後脖頸,把她挪遠一點。


    小貓垂著胳膊腿,一下子變得老老實實。


    “小英小英,你剛剛說的是真的嗎?”她極力睜大眼睛觀察著他的微表情,就怕林英隻是因為她受傷了而哄著她玩。


    他伸長右手,用食指摸了摸一臂之外的小貓腦袋,幽幽歎了口氣。


    “是,從今往後,不可再欺騙於我。”


    想到什麽,他擰緊眉毛,“當然,一些不可說的事情,隻要你跟我提一下,我便不會再問,你也不必強求,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話說得太多,他實在忍不住了,放下小貓,一臂擋住自己的口鼻,不停咳嗽著。


    靜之急得團團轉,但他明顯就不想讓自己靠近。


    “小英,你咋了?水,快喝水!”


    她埋頭衝向廚房,衝到一半,啪的一下,直接撞到小五腿上,在地上滾了幾個咕嚕後,她劈了大叉,晃了晃暈乎乎的腦袋,抬頭朝小五說:


    “水,給叔打水喝。”


    “知道啦~小管家貓~”小五走過去把水杯和藥遞給林英,“師父,這迴她醒了,你總該好好吃藥了,你這感冒拖很久了,再拖下去身體該吃不消了。”


    靜之:“感,感冒?”


    感冒會咳成這樣嗎?


    她又往林英這裏挪了兩步。


    林英忍著想咳嗽的欲望,抬手製止。


    他掀開口罩,一把將藥丟進嘴裏,又將杯裏的水飲盡,這才緩下唿吸,說:“我沒事,你們都離我遠點就行,會傳染的。”


    小貓皺起眉頭,“多久了?”


    林英不想說。


    小五嘖了一聲,不想他們兩個人再有什麽誤會,於是便也說了:


    “半個多月了,幾乎是你暈過去以後幾天,就開始犯病了。”


    “師父天天忙,有時候藥也忘記吃,甚至連飯也能忘記,我都快愁死了。”


    小貓跺腳,“小英!”


    林英有些尷尬,不敢和靜之對上視線,他轉身瞪向小五,“就你長嘴了。”


    小五聳聳肩,把氣鼓鼓的小貓抱起來順了順毛,“好了,一個剛醒,一個終於肯好好吃藥了,大家和諧一點嘛。”


    “我想聽。”靜之拍了拍小五的胳膊,指指客廳的沙發,“坐下,這些天小英都做啥了?你給我說說?”


    “他做的可多了,他——”


    還沒開始八卦,林英捏緊鼻梁上的口罩縫隙,一把奪過小貓,彎腰拿起地上的手提包,走進自己房間裏。


    他房間的寶寶床依舊還在,就是床墊上額外放了一個圓形的波點小貓窩。


    靜之被輕輕的放進裏麵。


    望著坐得遠遠的林英,靜之低頭嗅了嗅窩,都是她的味道,看來她在這裏睡得挺久的了。


    “你給我買的啊?”


    他別過臉,看向窗外,耳根子有些微紅,“那床太硬,我怕你躺久了難受。”


    她趴在貓窩上,透過木欄杆,看著被他自己輕輕拽住的褲腳,調笑說:“我這麽久沒醒,你哭了沒有啊?”


    門外的小五中氣十足,像個大喇叭:


    “哭啦~每次都偷偷測你有沒有唿吸,測完還不信,硬要拉著我們幾個一人試一次!”


    林英漲紅臉一腳把門勾上。


    在花園裏鏟屎的老三,把頭從窗台下麵緩慢的升上來,吐槽林英:


    “不僅這樣,我有一次被他逼得不耐煩了,說你沒氣了,他還扇我嘴巴子。”


    “那是你嘴賤!明明知道他害怕,你還嚇他!”阿十勾住他的脖子,一把將他拖走,“沒眼力見的家夥,別吵人家了。”


    他抬頭朝林英笑了笑,“師父你們繼續聊,我們先走,哈哈。”


    林英斜了阿十一眼,“既然她醒了,她由我來照顧,你們的抓鬼訓練該提上日程了。”


    老二推開衣櫃門,從衣櫃裏走出來,“師父你都病了,怎麽照顧得了她,還是讓我們來吧。”


    靜之無語凝噎,她指指老二,又指指衣櫃,“你…在裏麵幹什麽啊?”


    老二拿起手裏的84消毒液朝她秀了秀,“大掃除啊,師父賺錢了,更新了很多新家具,你沒發現嗎?”


    林英抬手抵住暴起青筋的腦門,咬著牙說:“都給我滾出去!”


    話剛說完,老四從床底下爬出來,“好嘞,馬上就滾。”


    靜之:……!??


    怎麽哪哪都是人?


    “……我還以為你們都出去了呢。”她說。


    老四拍了拍身上的灰,在林英一腳踹過來的時候,趕緊開門閃身出去,隻留下一句話:“你都成那樣了,我們擔心你唄。”


    門被小五輕輕帶上,有些感動的靜之轉動著小腦袋四處看看。


    原本掉漆脫皮的書桌換成厚重的胡桃色原木桌了,兩個同色係的衣櫃並列排著。


    被老二打開的一扇櫃門裏,可以窺見裏麵如今空空蕩蕩的,啥東西也沒有。


    靜之的戀愛腦漸漸浮了上來。


    她有些扭捏的揣起兩個前爪爪,“小英,幹嘛買兩個大衣櫃,你衣服又沒有那麽多。”


    林英那條西裝褲都快被他拽爛了,臉上依舊穩如老狗,“以後會有衣服的。”


    戀愛腦靜之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那句話翻譯成——以後會有你的衣服的。


    她一頭紮進自己的爪爪裏,搖了搖身子。


    實在是…太羞貓了。


    林英咳嗽了兩聲,努力為自己挽尊,“我賺錢了,以後會買很多衣服裝進去的。”


    “我的衣服。”他強調。


    剛剛還布靈布靈的貓眼睛,瞬間被他兩個字一下給激成了死魚眼。


    行吧,他的進度一向很慢,她該清楚的。


    林英邊說著,他還從手提包裏拿了個不知道什麽時候備好的信封,走過來放到她的小窩旁邊,“空調錢,買菜錢,還有這裏每月的房租,都在裏麵了,你數數。”


    這是要跟她劃清界限嗎?


    靜之哼了一聲,毛絨絨屁股朝向那個信封,不停的劃拉著腳,做出埋屎的動作,邊小聲嘀咕:“怎麽可以把錢放床上,都給你埋起來!”


    “抱歉。”林英摸了摸她的背部,心疼的瞅一眼她如今失了尾巴的屁股,“是我太衝動了,我不該在飯桌上提出那個問題,你就不會……”


    “還有,你做的飯很好吃,我隻是……不想讓你再費心做飯。”


    這些話,他一直後悔沒有早點說。


    隻差一點點,他就沒辦法告訴她了。


    林英深吸一口氣,朝她微微低頭,“你對我太好了,靜之,我還不起的。”


    她僵住了幾秒,思索了好一會兒他為什麽會突然衝動到直接在徒弟麵前問出那個問題。


    聽到最後一句,她轉過身子,拿前爪輕輕搭了搭他的手背,“我不需要你還,我也不逼你做出任何迴應了,你不用有負擔。”


    “靜之,我沒想到……”話沒說上幾個字,他就消了聲。


    隻是無奈搖頭笑了笑。


    靜之思索好久,好像明白了什麽,瞳孔發生了猛烈的地震。


    “你,你啥意思?”


    林英一下又一下的順著她頭頂細軟的毛發,仿佛上了癮,嘴上卻依舊不承認一點:“……沒什麽。”


    “你把錢收下,我們重新開始交朋友好嗎?”


    她直勾勾的看著他,把埋進被子裏的錢往他的方向推一推,“我不想收,東西給了你,就是你的了。”


    他點點她的腦袋,把她的毛發戳出一個又一個的小坑,又輕輕撫順,“給我留點麵子吧。”


    他不想在她麵前,是一個吃了上頓沒下頓,需要別人接濟的窩囊形象……


    ……


    當一個男人開始在意起一個女人是怎麽看待他時,其實他已經栽了。


    這句話的含金量,在林英這裏穩步上升。


    反過來,在靜之這裏,也是一樣的。


    她藏了藏自己屁股,有些尷尬:


    “這樣會不會很醜,我其實還有另外幾條尾巴的,要不我放一條出來?”


    “……不醜。”


    他的眼裏閃過一絲心疼,“很—咳咳。”


    止不住咳嗽,他立馬別過臉去,緊緊捂住嘴,就怕把病毒傳染給她。


    “咳,咳咳咳,要不你去跟……”


    林英說到一半,便停了下來。


    小五那間房,他再也不敢讓她進去了,他有陰影。


    “跟……”


    跟阿娟又不行,雖然他看得出來她怨氣全消,但是跟鬼住隔壁,總歸不太好。


    林英皺眉問她:“去三樓住好不好,那裏安靜,離我又遠,不會——”


    “好。”她打斷他的話,點了點頭。


    林英愣了一下,才緩緩跟著點頭,心裏浮上幾許莫名的失落。


    他還以為…………


    “以為我又會纏著你?”


    他局促得挪開眼,打開房門,假裝沒聽到她說的話,“我去幫你打掃一下房間。”


    靜之眯了眯眼,朝他的後腦勺呲了呲牙。


    這人一談到感情,怎麽老這樣?


    “叫他們去吧,就最右邊,向陽的那一間。”她說。


    那間房,是她和小啞巴住的。


    如今他身體不適,怕他突然想起什麽再暈過去,靜之還是選擇讓別人去。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幾聲門鈴響後,大廳突然傳來老五的聲音:“師父,有人要租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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