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放下手中書簡,滿是皺褶的眼皮耷拉下來,不怒自威:“哦?這公道,你想怎麽取?”


    “嚴懲蒙蔽父王的道人,而父王,您該下罪己詔,並重金撫恤所有枉死之人。”徐千策道。


    老人氣得猛地站起,粗重的鼻息吹得胡子不斷抖動,他胡亂抓起書簡朝徐千策身上砸去。


    砸完書簡,又砸硯台。


    徐千策脊背挺得如鐵板一塊,身上每一寸肌肉都透著倔強。


    他受傷的胳膊漸漸滲出血跡。


    老人剛抽起筆山,看見徐千策被血暈透的袖管,終究沒忍得了心繼續扔砸,隻指尖發抖地指著徐千策:“逆子,逆子!多年未歸,歸來便要氣朕!”


    “父王,您讓我自小讀聖賢書,說裏頭多有治國之道。聖人言為人君者止於仁,父王為虛無縹緲的長生將百姓性命置於無物,這不是仁,是大惡!不要告訴我那些人於國無益,所以該死。子民不能安居樂業,不得不從事賤業為生,這是為君之過!古代君王朝夕勤政謀百姓,而父王卻要為一己之私殺百姓,難道不該下罪己詔嗎?”徐千策姿態始終如一。


    老人又氣又臊,被激得臉色煞白:“你在教朕怎麽為君王?”


    “不是我教。是聖人教。父王忘記了老祖宗的教誨,該下罪己詔。”徐千策道。


    老人被這一口一個「罪己詔」惹得氣血翻湧,忽然陣咳起來,咳著咳著,老人臉色微變,來不及拿出絹帛,嘴角便溢出血絲,癱坐迴座位上。


    徐千策大驚:“父王!”


    他立即從地上站起,跑到老人身邊,不住給老人按壓穴道順氣。


    半盞茶功夫後,老人終於喘勻了氣,臉色也沒有那麽差了。


    ”父王,你怎麽了?”徐千策滿臉自責。


    老人拍了拍徐千策的手背:“不關你的事,朕的身體本來有疾,天師說,若不服用通天丹,熬不過今年。本來你這次沒迴來,朕也要差人去尋你的。朕不是怕死,隻是怕熬不到你迴來啊。”


    徐千策頓時淚下,急痛交織,跪倒在老人麵前:“父王!”


    老人托著徐千策的臉,輕輕揩了他臉上的淚:“哭什麽?朕還沒死。”


    老人拍著徐千策的肩膀,臉上滿是慈意。


    “策兒啊,你要想朕下罪己詔也不是不可以,通天丹朕也可以不煉了,你要的公道,朕都能給你,但朕有一個條件。”


    徐千策仰起頭,帶著困惑。


    老人拍了拍自己所坐的椅子:“這個位子,你來坐。”


    徐千策微微訝然,然後沉默。


    老人見他沒有像以前一樣一口拒絕,眼中閃過一抹喜色,連忙繼續遊說。


    “千旭能力不足,但心胸狹窄、心比天高,朕怕他有一日會給人族惹出大禍來。”


    “若是你坐了這個位子,你想怎麽幹就怎麽幹。”


    徐千策打斷了他:“父王。”


    “嗯?”


    “你當年說想讓我當太子,還讓兄長聽見了,是不是故意的?”徐千策問。


    “嘿,你這孩子,把父王當成什麽人了?”老人摸了摸下巴。


    “這些年,我一直遭到兄長的刺殺,父王可知道?”徐千策又道。


    老人臉上的意外如此刻意:“還有這事?”


    “噢,原來父王不知道。我說怎麽父王一次援手都不出呢?”徐千策鼻翼扇了扇。


    老人有些悻悻:“你這不是沒事麽。”


    “要不是有子慕予,我早死了。”徐千策道。


    “子慕予?便是與你一起入都的人?”老人岔開話題。


    徐千策點點頭。


    老人渾濁的雙眸閃爍,頗有些意味深長:“男的女的?”


    “女的。”徐千策道。


    “朕要見她。”


    徐千策直截了當:“不行。”


    “怎麽不行?”老人有些著急了。


    “人家現在不方便。”徐千策迴答得理所當然。


    老人以為自己聽錯了:“你這意思,朕堂堂人王,還得等她方便了再召見?”


    “仙府眾人,本就不必守人族的規矩。”徐千策道。


    “這點不好。”老人若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徐千策。


    徐千策心裏記掛著子慕予,不知她現在如何了,是否還隻是一棵樹,又想起昨晚的慘狀,心下慘淡,沒有留意老人。


    “父王。”


    “嗯?”


    “闕天樓的悲劇,表麵上看是因煉丹而起,實際上是兄長聯合那位道人和郭公公想借機殺我。我不信父王看不出這一點。”徐千策道,“我在外遊曆那麽久,從沒聽說過什麽可以延年益壽的通天丹。沒準,通天丹本就是他們為了殺我而故意弄的玄虛。”


    老人的神色凝重起來。


    “他們若隻僅僅對我動手,沒累及他人,我或許可以不與他們計較。可是這一次,他們禍害了那麽多無辜的百姓,讓我的朋友、同門受傷、安危未卜。”徐千策堅定地抬眸,直直望向老人,聲音平靜,“我要他們的命。”


    老人深吸一口氣,精神有些萎頓。


    兄弟兩人走到今天這一步,他因為在其中推波助瀾和袖手旁觀而難辭其咎。


    從一開始,他看上的儲君人選便是徐千策。


    可惜徐千策一直退避,心誌不毅。


    他隻能推一把,逼一逼。


    其實,徐千策每次遭遇危險,他的人都在。


    隻是那些人領了命,不到要命的那一刻,絕對不能出手。


    昨晚,闕天樓如此緊急時刻,他的人依舊沒有出手。


    因為他又下了新命令,要看看徐千策身邊的人,到底能為徐千策做些什麽,做到什麽地步。


    仙門中人,也不見得沒有喜歡攀附的投機取巧之徒。


    何況,他成立青嵐山,本就是因為忌憚外麵的仙門。


    徐千策深深地看著老人。


    知父莫若子。


    對老人的所思所想,徐千策心裏早如明鏡一般。


    正因為老人這種偏愛讓他對徐千旭產生了憐惜,所以當初才想著讓出一切,帶李秀慘淡飄蕩。


    可惜,徐千旭辜負了他,辜負了子民。


    徐千策攥起拳。


    要是早知道這「一讓」,會禍及到那麽多人,他絕對不會後退一步。


    既然當時是他先錯了,現在也該由他撥亂反正才是。


    “父王,你的條件,我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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