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雲縣與白澤交界之處。


    沙幕遮天,狂風咆哮,像發了瘋的猛獸,試圖將一切成塊的東西撕裂。


    一隻修煉了三百年才修成半人的蜥蜴妖,在風沙裏往白澤方向狂奔,健碩的手臂上,似乎抱著什麽東西。


    那東西用灰布包著,長長的布頭在颶風中戰栗。


    一道黑鞭如閃電般遊來,一下子便纏繞住蜥蜴妖的脖頸。


    蜥蜴妖被勒得血衝雙瞳,試圖掙脫,卻被黑鞭高高吊起,又重重拽下。


    嘭一聲悶響。


    蜥蜴妖半個身體被嵌進地裏,手中抱著的東西滾落出去。


    灰布一層層剝開,露出一個細瘦身形。


    穿著粗衫破鞋,滿麵塵霜,能看得出是個年輕女子。


    “啊!”蜥蜴妖雙手不停地撕扯著脖子上的黑鞭,驚慌失色地看向年輕女子。


    年輕女子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後,惶然無措地爬向蜥蜴妖,又扭頭向身後苦苦哀求:“求求你們!放了他,放了他!”


    一白衣勝雪的女子踏風而來,腳底過處如玉湖池畔,水浮雲掩,似生生在此惡劣之地劈開了一道仙境結界。


    此女額間一點紅,皎皎玉顏滿是寒穆。


    女子身後,跟著三位黑甲青年。


    正是莊辰殊與她的侍神衛。


    莊辰殊與八年前相比,臉長開了,像朵剛剛綻放的玫瑰,但是周身冷厲如刀一般的氣息,讓她看起來像是一朵冰雕花。


    豔麗無比,又冷酷無比。


    黃褐色的眼珠,依然滿是對生命的漠然。


    莊辰殊眉梢翹起,手指勾動,黑色長鞭像條長蛇,霸道而兇殘地鑽進蜥蜴妖的肚腹,挖出血淋淋的內丹。


    內丹脫離本體,蜥蜴妖的人臉如鏡花水月般消失不見,變成了一條慘遭開膛破肚的尋常蜥蜴,奄奄一息。


    “不!”女子悲憤交加,滾爬著要搶迴被奪走的內丹。


    莊辰殊極其不耐煩地彈了彈手指。


    長鞭一頭繼續將內丹呈上,另一端卻如飛鏢釘進女子顱骨。


    莊辰殊接過蜥蜴妖內丹,看也不看倒地不起的女子:“對妖生情,自甘下賤,活著做甚。”


    身後的侍神衛有一人迅即上前,攤開掌心,掌心上立即出現一隻琉璃瓶,捧到莊辰殊麵前。


    琉璃瓶內,裝著不知多少妖物內丹,它們像一隻隻拖著長長尾巴的雲團,顏色各異,不斷地衝擊著瓶壁,濺出一灘灘血淋淋的痕跡。


    莊辰殊翻手將手中內丹壓進琉璃瓶內,瓶內的東西撞擊得愈發激烈,血痕越來越多,幾乎將整個瓶身染紅。


    “柯蘭怎麽還沒迴來?”莊辰殊皺起眉頭,“算了,不等他了,咱們先去梵煌城。”


    莊辰殊等人的身影剛在風沙之中消失,風突然不狂也不哮了,飛沙墜落,原本渾濁的天地變得清澈澄明。


    又有一行六人,從白澤方向走來。


    當先者是一位年輕公子,身穿雲錦綢衫,腳踩朝雲靴,杏眼半彎藏琥珀,鋒芒半掩,俊美非常。


    他的身後,跟著五位少年。


    這五個人的容貌就比較難評了。


    他們的打扮獨特,手臂和小腿綁著黑皮甲,戴著露出手指頭的黑皮手套,膚色黝黑,頭發歸在頭頂正中紮成一束,手中武器不一,有長戟、刀、木杖、大餅鐺和鐵鏈。


    五人像第一次進城的鄉下人,眼睛裏滿是清澈的懵懂和對未知的惴惴。


    正是莊琬瑢和「五雄」——無決、無言、無聲、無夢、無情。


    “殿下,咱們這是出了白澤了嗎?”手腕裏纏著大鐵鏈的無情道。


    一個大比兜蓋下:“嘖!不是說出了白澤,要叫少爺嗎?你舌頭還要不要了?”肩扛長戟的無決道。


    莊琬瑢站定在重傷將死的蜥蜴妖身側,臉上無悲無喜。


    “外麵的世界可怕吧?每種生靈都有屬於自己的位置。貪心可是要受懲罰的。”她道。


    蜥蜴妖隻死死盯著倒在不遠處的女子,眼中流下血淚,死不瞑目。


    “知道剛才那幾個人是誰嗎?”莊琬瑢的嘴角輕輕勾起。


    五位少年搖頭的節奏非常一致。


    這是他們第一次離開白澤,不要說認識人了,連路邊長的草和樹他們都沒見過。


    “他們可是我們先神洲的神皇帝姬和侍神衛。”莊琬瑢淺笑道。


    “哦?萬神台那個?”無決眼中迸發異常的光彩。


    莊琬瑢笑著點頭:“怎麽樣,她美吧?”


    「五雄」一臉懵。


    他們從沒受過美商培養,哪知道她美不美?再說,她美不美跟自己有半毛錢關係嗎?


    無決自認為比起其他四人多些急智:“再美也是假的啊。”


    莊琬瑢眉眼彎了起來。


    “我們什麽時候能和那幾個男的打一架哦?”腰掛大刀的無言道。


    “以後有的是機會。”莊琬瑢笑道,“走,咱們也去梵煌城。”


    ……


    ……


    青山縣。


    元征被扛上馬車。


    他醒了,精神有些弱,為自己給豐俊朗帶來麻煩很是自責。


    “我廢人一個了,再也當不了劍侍,主子再尋好的吧?”


    豐俊朗氣鼓鼓地幫元征撫平被褥,一聲不吭。


    弄好了,跳下馬車,拉出無雙,翻身上馬。


    留元征在馬車內淩亂。


    古元卓駕車,照安排,子慕予和馮繼洲暫坐馬車。


    子慕予準備上車時,萬文恩跑了過來,肩上還掛著一個小包袱。


    “我說過的,你幫了我,我的命就是你的。”萬文恩道。


    “我也說了,楊懷不是我殺的。”子慕予道。


    “那我的誓言也作數。”萬文恩道。


    “不需要。新掌櫃既願意給你提供工作,就好好幹。娶妻,生子。這才是你父母、妹妹希望看到的。”子慕予扶馮繼洲上去,自己也跟著上了車。


    兩人坐定。


    馮繼洲撩開車簾,看了一眼呆立的萬文恩。


    “你不喜歡他?”馮繼洲輕聲問。


    “小心機太多,非同道之人。”子慕予道。


    馬車剛離開,街市拐角處,白芷頂著大盆子給戶人家送完饅頭迴來。


    她看見了騎馬的豐俊朗,趕馬車的古元卓,才知道這幾個人要離開青山縣了。


    盆子啪嗒落在地上,小女孩撒腿追去。


    可是,怎麽可能追得上呢?


    賣饅頭的婦人追上,將淚流滿麵的小女孩抱進懷裏。


    “那位小哥給你留下禮物了。”婦人憐愛地摸著小女孩的頭發道。


    白芷被婦人拉著迴到麵攤處。


    男老板手裏正牽著一匹小黑馬,衝著她們憨厚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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