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妖的力量何其龐大,哪裏是南秀一個小丫頭能掌控得了的?等到她與龍妖徹底相融,便是後悔想再去阻攔也晚了!」說到這兒宋明山的語氣更重了三分,眉間緊鎖,幾乎是在誅心了,「有沒有私心你自己清楚。你與她接觸不過數日,難道就要為了護住她一人,置萬千生靈於不顧?」


    見沈長英仍不說話,以為他是被自己言中了心思,宋明山又板起臉道:「你別忘了自己的責任。」


    沈長英默然片刻後答:「自然不會忘。」


    他麵色沉靜如水,宋明山卻心知他正在承受著怎樣常人難以承受的巨大痛苦。他活到現在,不過是一具承載其父沈息力量的容器,隻待時機成熟,為蒼生獻身。


    而這時機,便就是此刻了。


    宋明山到底還是不忍再繼續斥責他,雖仍不贊同他的做法,卻也收聲不言了。


    ……


    門外的南秀等人打跑了癆獸,院中肅殺的氣氛也隨即一掃而空。她看了眼被勾破的袖口,再抬起頭時,正撞上沈相川難辨情緒的視線。


    正是最放鬆警惕的時刻,她不由朝他露出了一點笑容,隻是那笑容還不等完全展開,卻猛然感到身體一僵,一股並不陌生的力量瞬間包裹住了她——


    等反應過來後,她在心底驚道:滅崇鈴陣?


    而正如她所料,下一刻無數紅線憑空浮現,攔住了四麵的去路,雜亂的鈴音大作,尖銳得簡直像是萬千根細針生生鑽進腦子裏一樣,令她靈台一震,冷汗頃刻間浮滿額頭。


    對此她當然是異常震驚的。因為銅鈴既響,就意味著她體內藏有妖邪,之前師父分明為她開啟過一次滅崇鈴陣,彼時全無動靜,怎麽這一迴卻不同了?


    南秀茫然地看了看困住自己的陣法,又疑惑不解地望向麵前啟陣的人。


    「沈相川,你這是——」


    不過眼見沈相川作此舉動,幾位長老顯然並不意外,一個個冷沉著臉,擺出嚴陣以待的架勢,卻也不像是對她嫌惡,麵色皆格外複雜。


    沈相川隔陣望了她一眼,又垂眸道:「兄長雖為你封住了體內龍妖的力量,可如今異動頻出,千靈山上下擔不起這個責任,所以先將你留在此陣中。」


    他一副秉公辦事的態度,字字清冷無情:「待塵埃落定,再行處置。」


    此話一出,南秀也聯想到了方才癆獸那句十分怪異的話,臉色一白,而鈴音還在耳畔反覆震響,可以說是鐵證如山。但迴神後她還是不死心地為自己辯解道:「龍妖不是死了嗎?」


    離她最近的趙長老一直欲言又止,此刻嘆著氣向她解釋:「那妖獸不過是龍妖的宿主,它死了,妖力自會再尋新宿主。」


    南秀這才恍然大悟,沉默了半晌,艱難啞聲道:「所以它是選擇了我?」


    為什麽?


    她呆呆站著,覺得又荒唐又可笑。


    費了那麽大力氣誅殺龍妖,本以為成功掙脫了命數,從此後便能高枕無憂、自由自在了,誰能想到那龍妖的力量還會胡亂跑進她的身體裏啊?


    見她似乎大受打擊,長老們不約而同露出了不忍之色,但也不知要如何安慰她才好。


    陣法已經徹底成形,南秀的身體不再受困,但也隻能在方寸之地活動了。上一次置身陣中她毫無感覺,而此時此刻每一道細微的鈴聲都像是放大了無數倍,好在習慣後並無痛感,隻是耳邊聒噪而已。


    她不願意就這樣躺平認命,可也不知該如何掙紮求生了,垂頭喪氣地站了一會兒,默默嘆出一口氣,索性先就地坐下。


    這時沈相川忽然朝她走來。


    她頓生警覺。


    沈相川嫉惡如仇,怕是恨不得將她就地斬殺以絕後患吧。因此見他又抬起手時,她坐在地上愣是將屁股往後蹭了半寸,微帶驚恐抬手護頭道:「等等等下!你也說了,長英師叔把我身體裏龍妖的力量封住了,既然決定從長計議,你可別動用私刑啊!」


    長老們對沈相川曾不留情麵地重傷南秀一事也早有耳聞,又知他身為仙尊,說不定真能做出大義滅親的事,也正猶豫著要不要出言勸一勸。


    沈相川動作略一頓,又繼續抬起手,沉默著將手掌貼近鈴陣。果然如他所料,觸到一層自她身上蔓延開的熟悉且強大的力量。


    他緩緩收迴手。


    確認了兄長一直在護著她,他終於放下心。


    南秀看出他並沒有動殺心,鬆了一口氣,又看向緊閉的殿門,小聲問他:「我師父和長英師叔在裏麵?」


    「嗯。」


    「在做什麽?」


    「解封印。」


    「什麽封印?」


    趙長老聽到兩人這溫溫吞吞的問答法,生怕南秀惹煩了沈相川,急性子地主動插話說:「長英當年為救世碎骨碎魂,他父親以性命救他,傳他畢生修為,又施法鎖住,隻等他應天機解封,再度封印妖神。」


    「而現在,時機已經到了。」趙長老說完後搖搖頭,語氣既惋惜又無奈。沈長英乃當世奇才,千百年難得一見,卻又身負天命,不得不為蒼生兩度赴死,雖說死得其所,可也實在殘忍。


    幸而人死魂不滅,若有機緣,自然能重迴世間。


    真正人死魂消的,也唯有拚盡所有為長子逆天改命的沈息而已。


    等南秀聽完解釋再看向沈相川,發現他已經在近旁坐下了,合著眼,似乎是不想再理會自己。她百無聊賴地盤腿坐在陣心,起先還盯著殿門深思,片刻後感到身上暖洋洋的,越來越困,竟漸漸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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