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叔子放下酒盞,心裏默然想著這清酒真難喝,卻也沒轍,早前皇上就說想給他派兩個手腳麻利的仆人,好幫他做一做府上的瑣事,畢竟現在府上就一個老管家,兩個一直在廚房忙活的女仆,讓他們上街去買酒顯得實在有些不好,可是被楊叔子拒絕了,他喜歡清靜,而且府上似乎也並不需要那麽多人,賀必先和蒲仙玉兩人已經讓他有些不習慣了,更遑論再多一些人。


    楊叔子想到那個處處透露著怪異的老師和那個看上去有些呆頭呆腦的師弟的時候嘴角輕抿著笑了,師弟蘇昂也算不上呆頭呆腦吧,但就是不甚說話,每天天還未亮就已經在瀑布下練劍了。楊叔子不知道他要討什麽公道,但顯然這個公道沒有那麽容易就能討迴來。


    楊叔子輕歎一聲,從旁邊的書堆裏挑出一卷,仔細看著,突然他似乎又想到了什麽。


    “英叔,快備馬車,我要進宮一趟!”


    老管家遠遠地應是。楊叔子起身換衣,穿上自己皇上新賜的黑色錦緞官服,戴上錦帶飛霞冠。看著銅鏡裏的自己,楊叔子不禁有些覺得不舒服,還是以前的麻布長袍舒服,不怕哪兒突然破了,像這衣服總是擔心哪兒突然裂開,曉都不曉得,讓別人平白看了笑話。不過這已經是皇上最大的讓步了,按照皇上的意思還要在飛霞冠上加一顆大東珠才行,楊叔子極力拒絕了,或許是窮的久了,看著那一身奢侈的官服,他的心裏總是覺得像籠子裏的金絲雀,一點都不自由,再說他也不想讓別人隻看他的衣著不是。


    楊叔子又是歎了一口氣,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出門。老管家雖然老了,走起路來有些顫顫巍巍的,但府裏的那些大小事卻處理得極到位,從來沒有攪擾過楊叔子。


    簡陋的府門前停著一輛同樣簡陋的馬車,拉車的是一匹棕紅色的老馬,要不是馬車前站著鐵甲威嚴的蒲仙玉,隻怕沒人會知道這是當朝太尉的馬車,而且這位太尉可是朝中一等一的大臣,比其他各朝各代的太尉、丞相權勢都要大。


    原本皇上是要把楊叔子的所有東西都換了的,楊叔子極力反對,宣宗這才隻得罷休,隻賞了他官府官帽,記得他第一天穿上去上朝的時候有幾位朝臣甚至冷笑出聲了,楊叔子隻是微微一笑,連這點城府都沒有的人不配做他的對手,他的對手是那些依然耐心地潛伏著的人。


    蒲仙玉過來扶著楊叔子的胳膊,慢慢地看他做進去,又將馬紮收起來,自己跳上去甩動韁繩徑直朝著宮門而去。


    街上真是人聲鼎沸,各種小商販都有。以前趙國百姓積貧積弱的時候這皇城尚且沒有受到多少影響,如今更是顯得熱鬧了,楊叔子在考慮要不要取消宵禁,繼續開放夜市,以前的夜市收入有時可是比白市還要高呢。


    馬車到達宮門,楊叔子仔細打量著宮門,雖說每日進進出出,可這還是他第一次有閑情逸致地觀賞麵前這座宏偉的宮門,兩邊屹立著兩隻近一丈五的大石獅子,據說這石獅子可是用一整塊最堅硬的交州雲石找了上百位工匠耗時近半年才雕琢出來的,兩隻石獅子隻有一點不同,聽宮裏的老內侍說一隻母獅子身下趴著一隻小獅子,公獅子則踩著一顆石球,其他的部分完全一樣,令人有些好奇這些工匠是怎樣做到一模一樣的。


    兩扇高兩丈的朱漆大門邊站著兩個猶如雕塑一般的鐵甲軍士,這是皇宮裏最精銳的皇帝親軍,這支軍隊曆來隻有皇帝才能指揮地動,別人就算是有虎符都調不動的。


    不過自從楊叔子改革之後,這支皇帝親軍的戰鬥力下降了不少,因為他不顧眾人反對將這支軍隊手裏的軍械大多轉到北方去了,有人甚至以此大做文章,說楊叔子此舉是不顧皇上的安危,等同於謀殺皇上,幸好宣宗桓冀不這麽想,否則隻怕楊叔子的腦袋就離搬家不遠了。


    蒲仙玉一直跟著楊叔子進宮,他冷著一張臉,任誰都敬而遠之,誰知道靠近這麽一個冷麵武夫會不會有什麽危險,因此楊叔子時常調侃他:“哎呀,笑一笑嘛,你這般樣子容易嚇到小孩子的。”蒲仙玉的迴答是:“我受命保護大人,職責所在。”果然,讀書人和武夫永遠說不到一起去,楊叔子徹底放棄了。


    宣宗的書房在皇宮的東邊,靠近昭華殿,低低的平房,門上和窗子上的漆已經快掉光了,門邊一個守衛都沒有。蒲仙玉看著楊叔子進了書房,才轉身站到了門邊。


    桓冀的書房陳設很簡單,四個角落處立著銅燈柱,上麵的油燈晚上有重大事務處理的時候才會點亮,平時一直都暗著。右手邊放著一個長長的案幾,案幾後放著書架,原木書架上擺著滿滿的竹簡、布帛,沒有一件珍貴的東西,除了那些書。


    桓冀正坐在案幾旁認真看著書,老內侍成河顫顫巍巍地收拾著書卷,看楊叔子走進來起身點頭後出去了。


    楊叔子躬身行禮,桓冀擺擺手,示意他隨便坐。楊叔子跪坐到案幾前的席子上。


    “我也剛好要好你,你就來了。說吧,什麽事?”桓冀心情似乎不錯。


    “皇上先說吧。”


    “嘿嘿,我找你是私事,但我知道你找我一定是公事,說吧,是不是又有要讓我去做的事了?”


    “臣哪敢讓皇上去做啊,”楊叔子笑道,“臣隻是覺得曆朝曆代想要富強,就先要有各種人才,譬如齊桓公時的管仲,秦孝公時的商鞅,漢朝時的董仲舒等等,天下人才本就不多,傑出者更少,這些人倘不能為朝廷所用,那可真是一筆巨大的損失。”


    桓冀點頭:“是啊,不過我頒布求賢令後隻來了先生一人,卻是再無有辦法了。先生今日既然提出來了,想必有什麽辦法可以使這些人才為朝廷所用了,不妨說說看。”


    “皇上,春秋戰國時齊國之所以強大,全在於稷下學宮,稷下學宮聲名遠播,吸引來了一大批人才,這些人或多或少都為齊國做了一點貢獻,這些貢獻甚至都沒人察覺,但卻影響深遠。”


    桓冀細細思量,他自然明白楊叔子為何說這話,當年並不是他關的太學宮,而是他的父親代宗皇帝,完全是因為有人進言說太學宮花銷太大,而且那些個士子一點用都沒有,不是吟詩作對就是下棋喝酒,一個個都是酒囊飯袋、沽名釣譽之人,腹中沒有多少墨水,卻要讓國府花費巨大的人力物力供著他們,代宗皇帝聽後覺得有道理,索性就直接撤銷了學宮,驅散了學生,從此太學宮就徹底消失了。


    楊叔子看桓冀在思索,又說:“皇上,太學宮本來由太常卿管轄,可是如今黃公輔擢升了太子少傅,太學宮算是徹底無人管了。皇上可聽說過每年重陽佳節那場盛大的辯論,皇上知道,曆朝曆代都有自己的立政思想,不管是秦國時的法家,還是漢朝時的儒家都是,為何他們展露了頭角,因為他們適合這一時代,其實他們的皇帝並不知道什麽思想適合什麽思想不適合,完全是因為屬於那一家的學士介紹的。古有毛遂自薦,自薦的前提是他要有機會,如果沒有那個機會,他又有何辦法露出鋒芒呢?皇上,太學宮就是給他們這個機會,是能人還是庸人一看便知。”


    桓冀聽得楊叔子的一番話,覺得甚有道理,不禁點了點頭,說:“我一直記得這是先帝所立,恐難更改,可轉而一想,我與先生已經更改了不知幾多,就算再改一二又有何妨。好,這事就交給賀必先去做吧,連日來辛勞,先生好好休息一下,還有得要忙,我也相信賀必先能做好這事,要是他連這般容易的事都做不好不如直接辭官迴家好了。”


    本來楊叔子聽得皇上同意興建學宮,心裏不禁為天下士子覺得開心,可皇上後麵的話卻讓他有些不高興:“皇上,興建學宮絕不是簡單的事啊,可能趙國國運都係在上麵,怎能說是簡單之事呢?欲要重開學宮,先得擇良辰吉日動土翻新學宮,然後廣發告示,告知天下人,以虛懷之心祈求有學之士前來。這都是大事啊!”


    桓冀被楊叔子說得一陣愣神,連忙點頭應是。楊叔子這才緩和了許多,又說:“皇上,臣想趁暫時閑暇前去親自督導學宮的一切事宜,旁人臣實在難以信任,學宮如若興辦順利,則趙國就不會缺乏有識之士,此正是萬世之基業。”


    桓冀聽後無奈地搖著頭:“罷了罷了,你呀,說來說去就是放心不下,想自己去,好,我應允了,不過千萬保重身體,我不能沒有你,趙國的黎民百姓也不能沒有你。”


    楊叔子躬身應是:“謝皇上關心,臣謹遵皇命。”說著就要起身離開。


    “已經要離開了?你的事說完了,我的事可是隻字未提呢。”


    楊叔子看著桓冀,要不是他提醒還真的忘了。


    桓冀上下打量著楊叔子,看得楊叔子一陣愕然,皇上今日這是怎麽呢?


    “先生今年幾何呀?”


    “三十有一了。”楊叔子覺得莫名其妙,皇上還會關注臣下的年紀嗎?


    “哦,”桓冀點點頭,“可曾迎娶啊?”


    近來到底是怎麽了,這皇上問的話竟和梓華問的一模一樣。“未曾。”楊叔子認真迴答著。


    “好,”桓冀突然一拍手,“當真是好事啊,來,我帶你見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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