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可以看我了嗎。」


    賀雲說。


    司玉出神地看著賀雲近在咫尺的臉,愣愣地點頭。


    但賀雲似乎並不打算放過他。


    「好像有一絲不順你心意的地方,你就會翹起你的漂亮尾巴跑遠。一旦被抓住了,就又會露出這種無辜神情。」


    賀雲摟緊了司玉的後腰,將他囚於自己的大腿和臂彎間。


    「司玉,你真的很麻煩。」


    明月高懸夜空,賀雲的心懸在司玉手中。


    「我一點都不麻煩。」司玉伸手摟住賀雲的脖子,往他懷裏又坐近了些,「都怪你……」


    賀雲扭頭看他,交換彼此唿吸。


    「早一點抱我就好了。」


    白色摩天輪升至最高點,二人緊貼的胸膛,也在此刻將劇烈心跳全數傳遞。


    「抱過之後,你的下一個要求會是什麽?」


    賀雲視線下移。


    隔得太近,司玉每個細微的動作都被他納入眼底。


    他濕潤的嘴唇微張,舌尖從貝齒間探出隱隱紅潤——


    「你猜。」


    賀雲猜得到。


    賀雲不敢猜。


    司玉,你真的很麻煩。


    司玉當晚出現在他酒店房間時,賀雲想的也是這句話。


    乳白色復古牆麵上,有四扇正對大西洋的長窗;左右兩扇微斜著,中間放著張白色軟墊躺椅;司玉正抱膝坐在上麵,望著窗外出神。


    ——賀雲從浴室走出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暖氣還沒弄好嗎?」


    賀雲從司玉微敞的浴袍領口別開眼,坐在床邊,低頭擦著濕發。


    「弄好了。」


    司玉很快答道。


    賀雲握著白色毛巾的手指頓了一秒,接著揉擦起來:「那你怎麽……」


    「不想一個人在房間。」


    賀雲被黑色碎發擋住的眼裏浮現出一絲笑意:也是,司玉總會給出各種令他「難以拒絕」的理由。


    「你……」


    「大海真的很可怕。」


    司玉的聲音很輕,不像埋怨,而像在撒嬌。


    很不對勁。


    賀雲想。


    司玉聽見身側腳步聲,從散發幽幽黑光的海麵上移開眼,扭頭看向坐到床尾的賀雲。


    賀雲用骨節分明的大手,隨意地將濕發捋到腦後,身體前傾,手肘撐在膝蓋上,定定地看著他。


    「白天的大海,像是深藍色的法蘭絨毛毯;它好像會用浪花說話,但又好像隻是無聲地在引誘我躺下去。」


    司玉的話語沒有起伏和尾調,像是躺在海灘、被刺骨海水不斷侵蝕的沙粒。


    他扭過頭,繼續看著窗外。


    「夜晚的大海,像是藏匿珍寶的隱身鬥篷;它時不時會被風吹起一角,想讓我走進去看一看它坐擁的寶石。」


    司玉沒有等到賀雲開口,對方像是坐在看台上,觀賞舞台上主角獨白的得體觀眾,隻是聽著。


    漸漸地,司玉眼皮越來越沉,眼前的大海卻愈發明亮。


    「晚安。」


    司玉走到門前,轉動了雕花門把手。


    「留下來。」


    賀雲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緊接著,他身旁帶起一陣微風——哢。


    賀雲關上了門。


    「留下來陪我。」


    司玉沒有應聲。


    「你的無理要求很多,我隻有這一個。」


    司玉抬頭看他。


    下一秒,房間燈光被賀雲熄滅。


    黑暗中,司玉冰涼僵硬的指尖被牽住。


    「還冷嗎?」


    賀雲的低聲詢問從身後傳來。


    司玉側躺著點點頭,懸在眼角的淚水流下。


    很快,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他的後頸和耳朵都被賀雲蓋住。


    「這樣呢?」


    賀雲問。


    「還是冷。」


    司玉睜著眼,淚水繼續流著。


    下一秒,他被賀雲隔著白色蓬鬆被褥緊緊抱住。


    「手臂很疼,吹了風,很疼。」


    壓在他身上的力道消失。


    接著,溫暖的掌心在被褥下握住了他赤裸的手臂。


    體溫攀升,肌膚膩滑。


    司玉冰涼的腳底也觸碰到了賀雲逐漸貼近的腳踝。


    「你會冷的。」


    司玉想挪腳,但他渾身都陷進了泥沼中,就連想要拭掉鼻尖淚珠都沒有力氣。


    「不會。」


    賀雲的腳踝一路下移,直到司玉在腳掌踩在了他的腳背上,他才停下。


    他慢慢屈膝,用肌肉緊實的小腿嚴絲合縫地緊貼司玉的柔軟發涼的小腿肚。


    膝蓋抵著膝窩。


    司玉好像不是側躺在床上,而是坐在賀雲懷中。


    「睡吧。」


    司玉鼻尖和眼角的淚水被拭去。


    「不會再冷了。」


    被褥軟,掌下肌膚更軟。


    軟到如果今夜自己沒拉住他,他就會消失在「引誘」他走進的大西洋中。


    賀雲閉上眼。


    司玉誇讚大海的語氣和神態都太過熟悉,他的母親也曾這麽誇過一把蓬帕杜夫人曾用過的拆信刀。


    第二天,他就在即將被銀行收迴的莊園裏的白蠟樹下,見到了試圖割腕自殺的母親。


    「好像因為是「麻煩」,所以想要再了解一點。再給我一點時間。」


    可司玉似乎並不打算給他這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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