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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紙幣?


    陳秋轉過頭,看到櫃台上放著80元現鈔。


    最近這兩年,現鈔幾乎都快絕跡了。


    這小夥,不僅性格佛係,生活,也過得這麽複古嗎?


    他正準備去把錢收一下。


    外麵隆隆駛來一輛小貨車。


    “是這裏要換玻璃嗎?”


    車停在診所門口,一個中年師傅搖下車窗,探出頭來問他。


    陳天喊來的?


    陳秋看了眼被打得稀爛的櫃台,地上雖然被清理幹淨,但櫃台上的玻璃都是碎的,邊緣還有不少碎片沒弄掉,看著很是紮眼。


    是該把玻璃換換了,他點點頭對那個師傅說是。


    說句實話,要不是陳天喊裝玻璃的師傅來,他估計還真懶得去喊人來換。反正對於他來說,櫃台裏那些西藥估計也沒人搶。都是治小病的藥,真得了什麽大病,小區裏的人也不會來找他這個社區醫生。


    “這地方挺偏的啊,從開發區過來還走了半個多小時。”


    師傅開門下車,遞了根煙過來,身後還跟了個學徒,正在卸玻璃。櫃台玻璃看著很長,其實都是一塊一塊的,實際很短。一個人就可以卸下來。


    “是有點。”


    陳秋接過煙,躺在竹椅上。他煙癮很大,一天最少一包半。點燃抽了一口,微微皺眉,這煙味,淡得有些不像樣子。跟紙,沒什麽區別。


    “在這開診所,生意應該不太好吧。”


    “嗯,挺慘淡的。”


    “那怎麽交租?這地方房價雖然便宜,不過門麵費應該不少吧。”


    “這棟樓是我的。”


    “額......”


    學徒把玻璃一塊一塊地豎在門口,師傅見差不多,搬起一塊平放在櫃台上。


    陳秋坐在一盤看他們裝。


    “這劃玻璃也是個學問,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就跟做人一樣,別看玻璃是透明的,可以前也是沙子。所以咱們做人心得敞亮一點,不能老做無用的沙子,得當有用的玻璃,明白不?”


    師傅一邊拿起尺子在櫃子上比劃,一邊教訓起學徒。


    “嗷,曉得了叔。”


    學徒乖巧地站在一旁。


    “來搭把手,把這邊摁住。”


    “好。”


    學徒走到陳秋身邊,幫師傅摁住玻璃。


    陳秋饒有興趣地看著他:“不是本地人吧。”


    雲城屬於南方,口音偏軟一點,全省各市各縣各鄉的方言都不一樣。即便說普通話的時候,都帶著一股塑料味,很容易聽出來其中的不同差別。


    “冰城那旮遝滴,在花城那邊的廠子學的手藝,現在自己搞個玻璃廠。”師傅取出玻璃刀,在玻璃上劃了一條線:“家裏條件不好,雇不起多少人,就帶帶親戚的兒子。別看我侄子手藝不行,人還是不錯的。”


    “看得出來。”


    陳秋抖了抖煙灰,他侄子麵相老實憨厚,倒也有那種東北人特有的樸實感。


    “不過還是淘氣。”師傅將劃好的玻璃取下來,用螺絲刀開始拆櫃子:“這小子人前老實的很,訓他兩句,樣樣都說曉得了,一領工資後就往網吧裏鑽,平時也不去外頭攬活,貪玩得很。”


    “小孩子嘛,很正常。我在他這個年紀,也很喜歡玩。”陳秋想起了自己十七八歲的時候,上了高中不好好讀書,也是經常爬牆出去上網,最後勉勉強強考了個二本醫科大學,出來後進不了大醫院,隻能窩在小社區當個社區醫生。


    “不能這麽搞的,現在廠裏全靠我一個人跑業務幹活,有時候單多,怠慢了客人下迴就不要我家玻璃了。要是這小子不好好學手藝,廠子怎麽發展?不能光靠我一個人撐著吧。”師傅搖搖頭,不認同陳秋的說法。


    “這倒也是。”陳秋附和了一句,又抽了一口煙,然後將煙給丟出了門外。這煙淡得,像是在抽紙卷兒。


    “所以還是得教育,不過我也不是他爸媽,打又打不得,罵呢說不聽。還是得讓他明白做人的道理,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有些東西是得學學。特別是出門在外,一個人的時候,手藝得學,人得做好,自己的安全也得好好保證。”


    師傅指著學徒臉上的傷疤說:“瞧瞧,前幾天上網在網吧跟人打架打的。咱東北爺們不惹事,也不怕事兒。但網吧沒機子,這小子非讓人家讓出來,不是挑事兒嗎?我看啊,就是活該。”


    “嗬嗬。”


    陳秋目光看向外麵,外麵陰雲連綿,大雨嘩啦啦地下,一股冷風襲來,帶來微微的涼意。他取出自己的煙,深深地吸了一口,說道:“年輕氣盛是件好事,代表了有衝勁嘛。”


    “有衝勁是件好事兒,但得用對地方,再怎麽樣,也不能主動找茬鬧事不是。”


    “嗯。”陳秋挪了挪身子,讓自己躺得更舒服一點。


    師傅將櫃台邊緣沒取下來的玻璃渣子小心翼翼地拿出來,全放在另外一層還算完好的玻璃櫃上。一邊開始裝第一塊玻璃,一邊說:“所以這小子被打了,就被打了唄。我也懶得給他出頭,該受一點教訓了。”


    “你這種教育方式倒是不錯。”躺在竹椅上,聽著外麵的雨聲,這種感覺很舒服。這讓陳秋想起了小時候在雲城郊縣鄉下的時候,和妹妹躺在堂屋的竹床上聽雨入眠。


    “沒辦法,該說的也說了,可還是不聽。一個人在外麵的時候,首先就得好好照顧自己。整天好勇鬥狠有什麽用?能掙錢嗎?”


    師傅把玻璃鑲合好,用螺絲刀將櫃子組合起來,藥還放在玻璃櫃裏,架子被拆散的時候,弄得滿地都是,他拍了拍侄子的頭:“愣著做什麽,幫忙去撿東西,好好碼起來。真是傻小子,一點都不機靈。”


    這師傅,倒挺會做人。


    學徒傻笑了一下,進去幫忙把藥都撿起來。


    陳秋笑著說:“人這種生物,是會隨著環境的變化而變化的。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這個侄子有你這個精明的叔叔帶他,以後肯定也吃不了虧。說句實話,看你做人,我已經在想,下次我家玻璃再壞,肯定還會找你來換了。”


    “嗬嗬。”師傅笑了笑:“沒辦法,小廠子,一個月掙不了幾個錢,全靠熟客捧場。”


    “那你熟客應該不少。”


    “還行,咱也不能總把客人當客人,做生意的,得多交幾個朋友。我在這裏留個名片,您也給我打打廣告,小區裏要是要換玻璃的,就找我。這次收費,我給您一個友情價,打個8折怎麽樣?”


    “行。”


    陳秋爽快地答應。


    反正這事兒也不需要他跑腿到處去推銷,順水人情不做白不做。


    “那就多謝了。”


    聽到陳秋答應,師傅臉上的笑容就更盛起來:“還是像你們這些讀書讀的多的高材生好說話,明白的道理也多。我這侄子要是有您一半的聰明,我就燒高香托福咯。”


    “你侄子年紀也不大,怎麽不送去上學呢?”陳秋好奇問了一句,九年義務教育全國普及,上個高中也不貴,現在可不是讀不起書的年代。


    “這小子他爹喝多了酒,和人鬥氣,開槍打死人判了十多年,他娘就和人跑了。”提起這個,師傅臉色就暗下來:“也就是我管管他,原來他和我家孩子一起讀書,可不是那塊料,老從學校跑出來,沒辦法才讓他跟我來了南邊。”


    陳秋點點頭:“看來人還是得佛係一點,很多時候為了一口氣,真的會做出抱憾終生的事情。”


    “也不全是鬥氣。”


    師傅解釋道:“他爹是個警察,大過年的吃了年夜飯,喝了不少酒,上頭臨時派他去街頭巡邏,遇見了賊,總得要抓。沒想到那賊跑得太快,還不停挑釁他,才失手開了槍。遇到這種事兒,你說倒黴不倒黴。”


    “的確挺倒黴的。”陳秋表示同情。


    警察抓小偷,天經地義。但遇到那種反抗得特別激烈的小偷,自己本身脾氣不好還喝了酒,腦袋一熱開了槍就真的沒辦法。


    所以。


    人還是得控製一下自己的脾氣,因為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做出無法挽迴的事情。


    “如果你是警察,你會開槍嗎?”師傅忽然問他。


    陳秋想了想說:“應該不會吧。”


    他就算想開槍,也得問問地獄答不答應。


    “可是,不開槍的話,小偷就跑了。”


    “那也比坐牢的好。”


    “你真是個明事理的人。”師傅讚歎道。


    陳秋見他裝得差不多,便站起來取出手機:“多少錢,轉給你。”


    “有現金嗎?我這老年機用不了微信。”


    陳秋走到櫃台邊,伸手去拿裏麵的一個鐵盒。


    今年賺的現金,全存在裏麵。


    當他拿出鐵盒的時候。


    忽然看到。


    小夥之前放在櫃台上的80元現金,全部變成了一百萬一張的冥幣。


    夾著煙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煙灰掉到了才裝的玻璃上。


    緊接著。


    嶄新的玻璃上被煙灰燙出來一個洞。


    一個大拇指大小的洞。


    洞的邊緣,還有火苗在燃燒。


    外麵的涼風“嗖嗖”地吹進來,火苗越躥越大,照著陳秋鐵青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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