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看著眼前的玉姣,心中格外堅定。


    也許有人會覺得,她數典忘祖,也許有人會覺得,她不記家仇!


    但其實不是這樣的!


    她的心中也恨,也想複仇!


    隻不過,這麽多年過去了,她能活下來已經艱難,那些恨意,早就被深埋心底。


    她經曆過家道中落,是應該恨的,一輩子,都不該忘記也是應該的。


    但她生下孩子。


    是為給孩子愛的。


    而不是為了讓孩子們繼承她的仇恨、怨憤、不甘的。


    玉姣聽到這話,溫聲說道:“娘,你放心……我打聽這些,隻是因為我的心中有一些困惑。”


    “如今多謝娘親能為我解惑。”玉姣微笑著說道。


    見玉姣的神色之中並無什麽恨意,柳氏安心下來。


    她是真的很怕,玉姣知道這件事後,會因此心生鬱結……畢竟,複仇對於她們這些後宅女子來說,遙不可及。


    她們光是想活下去,就需要用光全身的力氣了。


    玉姣又想起來一件事:“剛才娘說,你和沈家締結婚約……我記得娘之前對我說,是因為沈、柳兩家,早有婚約,但你福薄,未能成約。”


    “所以才為我定下那門親事……”玉姣說到這,聲音小了下來。


    自從迴到永昌侯府,她幾乎沒有當著柳氏的麵提起這件事。


    柳氏點頭:“是。”


    玉姣道:“所以,沈先生……就是沈家的人?”


    柳氏看著玉姣正色道:“姣姣,這些舊事,若是傳出去,是要命的,請務必要保守這個秘密。”


    “婚約的事情,本就是我們欠了沈家的。”


    當初她和沈寒時母子相遇,其實並不全然是巧合。


    那母子兩個人,記掛著前約,也記掛著沈家想為她贖身的事情,縱然沈家沒落至此……滿門零落,最後剩下的這一脈,還記著這件事。


    隻因為這是沈老爺的遺願。


    沈老爺出事的時候,沒能救出柳氏,便將這件事當成遺願,告訴了自己的大兒子。


    如此輾轉多年,沈氏母子打聽到她的下落,這才到附近尋人。


    幾番尋找未得,後來竟巧遇了。


    玉姣聽到柳氏的話,心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她竟然沒想到,柳、沈兩家,竟然還有這麽多的恩情往事。


    沈家……不愧是門風清正,不愧是清流世家!沈先生,當真沒有辱沒沈家門楣!


    玉姣此時也算明白了,為什麽沈寒時對自己百般照顧……想來便是那沈先生的祖父,當年沒能照拂到母親,臨死之前還記掛著,留下遺言代代相傳!


    沈家,始終都覺得,他們應該對柳家多照拂。


    所以沈寒時照拂她,也照付薛琅。


    如此重諾之人,竟落得如此下場,玉姣忽覺,天地之間,其實沒有那麽多的公道。


    不過……


    玉姣又忍不住地想起另外一樁事。


    如果一切如母親所說,那沈家是被當今這位陛下抄家沒族的,如今三十年了,沈寒時又迴到朝中當官,當真……不記家仇,隻為做個純臣嗎?


    玉姣想到這,神色複雜了起來。


    當然,如今對她來說,除卻沈寒時之外,還有一件更讓她頭疼的事情,那便是忠勇侯府!


    蕭寧遠若真是沈蝶的孩子……


    蕭寧遠嘴上說著打發了安貞公主,往後的路要怎麽走?


    他也能隻當一個真正的臣子嗎?


    就算是他想當!


    那安貞公主,又怎麽會允許蕭寧遠安穩度日?


    如今安貞公主沒有對外揭開蕭寧遠的身世,是因為蕭寧遠還有用,安貞公主還想和蕭寧遠合作,可若是有朝一日,安貞公主覺得蕭寧遠心如磐石,合作不成。


    會不會把這件事揭露出去?攪渾汴京這灘渾水?


    到那個時候。


    必定是風起雲湧,九死一生之勢。


    若陛下鐵了心要治罪蕭寧遠,蕭寧遠若甘心伏法,她便要跟著蕭寧遠去陪葬!


    若蕭寧遠不甘心伏法,那便是要揭竿而起。


    總之,不管如何……往後的日子都太平不了。


    玉姣想到這,隻覺得有一股冷氣,不斷地侵襲著她的心頭。


    這種感覺,讓她忍不住地打了冷顫。


    柳氏看到玉姣這樣,便問道:“姣姣,你這是怎麽了?”


    玉姣不敢對柳氏說自己猜想的事情,便道:“沒什麽……娘,我今天和你打聽的這些事情,請你不要對人提起,更不要讓人知道,我和你打聽過這些。”


    柳氏點頭道:“這是自然。”


    說到這,柳氏微微一頓:“尤其是關於我柳家的那部分事情若是傳揚出去,你弟弟在朝上的路,怕是就走斷了!”


    建寧帝又怎麽會允許,當初柳家的後輩,重新迴到朝堂上?


    這件事。


    她甚至連永昌侯都沒說!


    永昌侯日日害怕被削爵,若是永昌侯知道,她是柳家的後代,哪裏還會讓她穩坐平妻的位置?


    玉姣的心中也有數。


    她雖然知道不少,但不該說的,她一樣都不會對蕭寧遠說!


    她不能拿母親的身家性命去賭,更不能讓沈家的軟肋,被人知道!


    那沈寒時如今歸來,雖然還姓了沈,但是早就改了籍貫背景!她當然不可能讓旁人知道,沈寒時便是當初那個沈家的後輩。


    想來建寧帝也想不到。


    近三十年過去了。


    這個才二十幾歲的少年人,竟和故人有關係。


    玉姣辭別柳氏,離開了永昌侯府。


    迴去的路上,玉姣的心思煩亂。


    她力若浮遊,沒有逆轉山河去勢的力量……如今朝堂上暗流湧動,便如那河水奔騰之勢。


    她沒本事改變。


    在這種情況下,她能做的,便是……想個辦法,保全自己和家人。


    所以,她也是時候,對自己做一些籌謀了。


    這樣正想著。


    車夫便猛然間停了馬車。


    接著外麵就傳來了車夫的聲音:“侯爺!”


    玉姣掀開馬車的簾子,便瞧見蕭寧遠已經翻身下馬,走到馬車的一旁,含笑看向玉姣:“姣姣!”


    玉姣看到蕭寧遠的一瞬間,微微愣住了。


    眼前的男子,豐神俊朗,冷硬的劍眸,看向她的時候,又帶著一種化不開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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