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遙遠漫長的路途最終都會迎來盡頭,這一天終於還是到來了。


    賈赦麵色凝重地帶領著眾人一同站立於前甲板之上,他們齊齊凝望著岸邊的景象。


    岸上依然是人潮湧動、熙熙攘攘,仿佛一切都未曾發生過變化,但仔細觀察之下,又能感覺到某種難以言喻的物是人非之感。


    在那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有一名老婦人顯得格外引人注目。她滿頭亂發如雜草般叢生,且已變得花白,麵容憔悴不堪,身上的衣物破舊髒汙,活脫脫一副乞丐模樣。


    然而令人感到詫異的是,在她身旁竟有兩名丫鬟緊緊跟隨並小心攙扶著她。


    這名老婦人並未像尋常乞丐那般伸手向路人討要錢財或食物,而是目光空洞無神地直直盯著即將靠近岸邊的船隻,宛如一尊雕塑一般動也不動。


    就在這時,當其中一名丫鬟也轉過頭朝這邊張望時,迎春的丫鬟思琪突然間發出了一聲驚恐萬分的尖叫:“天哪!那不是金釧兒和彩霞嗎?還有……二太太啊!”


    聽聞此言,在場的一眾小姑娘們頓時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尤其是迎春,此刻正懷抱著元春的骨灰盒,她的身體因極度悲痛而止不住地顫抖起來,就連手中捧著的骨灰盒也開始微微晃動。


    而賈赦心中亦是猶如被萬箭穿心般疼痛難忍。


    忽然間,隻聽得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劃破長空:“我的兒啊!你怎能如此狠心拋下為娘獨自離去呀!”


    原來,得到消息的時候,王夫人一夜白了頭發,每日夜裏都是無助的嘶吼,白天她都是蓬頭垢麵,也不讓丫鬟收拾,不顧眾人的勸阻前去河岸碼頭等著,現在看來就連精神也出了問題。


    此時心急如焚的王夫人便按捺不住內心的衝動,不顧一切地想要衝上船去與親人相見。


    可她身旁的兩個丫鬟深知此時情況危急,拚盡全力死死拉住王夫人,生怕她會因此做出過激舉動。


    見此情形,賈赦深吸一口氣,強忍著心頭的悲傷率先邁步向前,並率領著身後的眾人緩緩走向岸邊。


    待行至近前,他向著王夫人深施一禮,對著王夫人痛心疾首地說道:“弟妹啊!都是我賈赦不好,沒能照顧好侄女,實在是愧對您和我兄弟啊!”


    王夫人惡狠狠地瞪了賈赦一眼,並不與他對話,一把撥開賈赦,從迎春的手裏搶過元春的骨灰壇子,摟在自己的懷裏輕輕地撫摸著,嘴裏還在念叨,“不怕不怕,我的元兒最是乖巧,你珠大哥哥欺負你,娘替你打他出氣。”


    金釧兒扶著王夫人轉身向著車駕而去,彩霞也是意味深長的看了眾人一眼,特意看了看賈環,並沒有說話。


    探春拿過元春的衣服和釵環首飾的包袱交給彩霞,彩霞也轉身跑著追趕上王夫人,在另外一邊攙扶著。


    除了王夫人及其主仆三人之外,偌大的賈家竟無一人前來,甚至連個前來傳話的小廝都不見蹤影。


    這般冷冷清清的景象,讓他們心底的悲傷如洶湧潮水般泛濫,隻覺傷心欲絕。


    賈赦麵帶尷尬之色,領著迎春等人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時間茫然無措,不知接下來究竟該如何是好。


    就在此時,少康帝派來的太監戴權匆匆而至。


    戴權離著尚有一段距離,便扯著嗓子哭嚎起來,待到近前,作勢就要向賈赦行禮。


    賈赦趕忙伸手一把拉住了他。


    戴權泣不成聲,悲戚地說道:“賈帥啊!這全是我的過錯啊!我早該勸皇上恩準咱家孩子迴家與親人團聚。


    如此一來,政老爺夫婦與老國公夫人的愁緒便能稍稍緩解,讓她們祖孫能多些相處時日。


    也不至於像如今這般,親人離散,疼得人好似肝腸寸斷,痛不欲生啊。”他言辭誇張,可一旁的孩子們聽了,卻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賈赦無奈,隻得先去安撫戴權,待戴權稍歇,他又轉身勸慰黛玉等人。


    好不容易等眾人的情緒略微平複,他才向戴權問道:“戴公此番前來,可是皇上要召見我?”


    戴權聞言,立刻收起那副哭相,微微彎著腰,畢恭畢敬地對賈赦說道:“大帥,皇上的旨意是讓您抽空前往皇宮一趟。


    不過倒也不必即刻就去,大帥不妨先迴府中,待妥善處理完家中之事再去亦不遲。”


    那些受傷的兵丁都隨著一同前來的特種部隊留守人員離去了,唯有賈環,他也是要迴賈府的。


    賈赦無奈之下,隻得硬著頭皮,吩咐親兵去喚來幾輛馬車。


    與戴權拱手作別後,他登上馬車,緩緩啟程。


    馬車一路行至賈府門前,眾人紛紛下車。


    隻見賈府上下一片素白,仿若被白色的哀傷所淹沒。


    守門的下人們皆已頭戴白布圍頭,滿臉悲戚。


    見賈赦等人下了馬車,管家林之孝趕忙指揮婆子們匆匆將孩子們帶往別處,而他自己則緊跟在賈赦身旁伺候著。


    賈赦心懷憂慮,開口問道:“老太太可安好?”


    林之孝垂首答道:“大老爺,老太太剛聽聞消息時,便直接昏厥了過去。


    而且這些日子以來,水米難進,大太太無奈,隻好每日強行灌些參湯進去,這才勉強撐到現在。


    待老太太清醒之後,便對著大太太破口大罵,說是不該救她,讓她早死早好,省得如今這般肝腸寸斷。”


    賈赦緩緩步行至二房的院落之中,隻見孩子們皆已換上了素色衣裳。


    小一輩當中,唯有秦可卿牽著巧姐兒,一身全孝。


    其餘賈氏族人也皆是素衣素麵,麵容悲戚。


    整個現場之中,唯有賈赦一人仍身著常服,顯得格格不入。


    賈母端坐在上首位置,一眼瞧見賈赦,更顯老態龍鍾的臉上滿是怒容,狠狠地瞪著他。


    邢夫人忙令丫鬟取來賈赦的素衣,正欲為他換上,卻聽得賈母高聲喊道:“來人,給我把賈赦拿下!”


    下人們麵麵相覷,誰也不敢貿然上前。


    賈赦見此情形,隻好自己主動上前,緩緩跪在賈母麵前,聲音沙啞地說道:“母親,孩兒迴來了。


    可孩兒無能,竟把一個好孩子給弄丟了。


    您千萬別氣壞了身子,您若是心中有氣,隨意打罵孩兒,哪怕是拿孩兒開刀問罪,孩兒也絕無怨言。”


    賈母怒目圓睜,揚起手來,狠狠地扇了賈赦一巴掌。待要再次抬手打下去時,卻好似那手有千斤重,怎麽也落不下去了。


    賈政在一旁悲泣著,急忙上前扶起賈赦,眼中噙淚,對賈赦說道:“大哥也莫要太過難過,戰場之上兇險萬分,又豈是人力所能全然掌控的。


    或許,我們與元兒的緣分,便就此而盡了吧。”


    賈母一聽,頓時怒火中燒,轉頭對著賈政大罵道:“你這個沒心肝的東西!自己的孩子沒了,你竟能如此大方!怎麽不見你上戰場?怎麽你不去代替我的元兒!”罵著罵著,賈母悲從中來,又放聲大哭起來。


    她這一哭,引得在場眾人也紛紛落淚,一時間,屋內悲聲陣陣,哀慟彌漫。


    這時,後室內傳出一聲嘶啞而又微弱的話語:“你願意原諒你大哥,那是你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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