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歡的狗叫傑克。


    “傑克。”金先生輕喚它,傑克抬起頭來,朝他望了一眼,繼續一臉心事眼望前方。


    “傑克。”金先生又叫它一聲,這一次,傑克頭都沒迴。


    “傑克。”金先生提高了音量,返身迴去叫出了高天成跟阿東。


    “這狗讓人毒啞了。”


    “毒啞了?”高天成跟阿東眼裏寫滿難以置信。


    “平常我叫它它一定會應,今天我怎麽叫它都不應。而且,”金先生指著傑克的食盆。“它一整天都沒怎麽吃東西,我覺得它吞咽有困難。”


    小鎮上有獸醫院,阿東跟金先生很容易把狗弄到了動物診所。獸醫開始為傑克檢查喉嚨,發現它的喉嚨確實出現了問題,阿東注意到那個動物醫院的醫生是一個約摸三十歲左右的年輕人,頂一頭棕黃色的打著自然卷的短發,戴一副黑邊眼鏡,眼睛很大,雙眼皮,嘴巴很寬闊,跟他的臉有點不太搭。在那個國度虐待動物是要受到法律懲罰的,所以他拿疑惑的眼神審視阿東跟金先生時,他們並未感覺到意外。


    “不。我們不是虐寵的人,我們家出了事兒,你應該知道,昨天半夜警察就在小鎮裏展開了調查。我們家丟失了一個小男孩兒。噢不,不是狗,是真正的小男孩兒。小男孩兒丟失時我們恰好不在房間裏,但是奇怪的是,狗兒竟然也沒有出聲報警。”


    “它怎麽報警?”那人拿狐疑的眼風掃過兩個男人,“它的喉管真的被腐蝕掉了,但我還不能完全確定這個勇敢的小家夥是怎麽挺過來的,另外也不確定它被什麽腐蝕掉了。不管怎樣,這件事兒我都會報警,你們跟我解釋明白了毫無用處。”


    阿東跟金先生麵麵相覷,好在萬茜身邊還剩高天成,也好在那個案子就發生在不久之前,所以他們很快就被放了迴來。但狗狗卻被留在寵物醫院裏接受治療,由他們承擔相應費用。


    “那沒問題。”金先生跟阿東表態,兩人再一次從警察局出來迴到家時萬歡仍舊沒一點兒消息。萬茜不吃不喝也不睡,三個男人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但沒人能勸解得了萬茜。


    是阿東第一個開口,他向金先生。


    “萬歡的失蹤,跟你到底有沒有關係?”阿東問。


    所有人的眼神齊刷刷投向阿東,連萬茜也從近似的靜止中迴過神來,她眼睛紅腫,但眼神依舊清亮,尤其當她聽到阿東問這個問題,那瞳仁分明在朝他討要結果。


    金先生迅速漲紅了臉。他倒不是怕被人汙蔑,他不過害怕萬茜不信任自己罷了。如果失蹤的不是萬歡,如果阿東不是在這種情景下,這種場合問這個問題,金先生一定不會解釋,那不是他的性格,認為是不是他做的那是對方的事兒,和他一分


    錢關係都沒有,再讓他為此而費盡心機或者浪費口舌去解釋-----不可能。


    金先生艱難的挪動了一下屁股,在沙發上調整了自己的位置,慍色爬取而代之燒紅的麵孔。


    “你他媽的放屁。”幾個中文字別提有多清晰,“我他媽的跟你們一起離開的,而且你在我身後暗算了我。”


    “但沒有暗算成。”阿東笑笑,“一切盡在你掌握。你一定有同夥,或者你雇別人幹這件事兒,你有不在場的證據,就更容易洗清自己。”


    金先生“謔”的站起來。高天成發現他手捏成拳,手背青筋爆出。真動手阿東一定會吃虧。


    “算了算了,這都什麽時候了?是吵架的時候嗎?是一致對外的時候,金先生,你在這邊更熟一點,不行我們出點錢,黑白兩道,你打聽打聽消息。另外-------”


    另外什麽呢?


    高天成沒說下去,其實他想說留心一下近期的新聞,或者能否我們自己找一些人擴大搜索範圍,比如最近的海域,或者附近的山啊什麽的。但他見萬茜那副樣子,自覺把剩下的話咽了下去。


    金先生低頭坐下,看樣子仍舊氣鼓鼓的,萬茜不發一言,他不知道萬茜是否有跟阿東他們同樣的懷疑。


    也對,這裏麵最應該受懷疑的就是他。畢竟是他殺掉了李剃頭,而萬歡是李剃頭的兒子,斬草除根,很多人都會這麽做。至於其餘的三個人,萬茜是親媽,高天成跟阿東對萬歡都有特殊的感情,他們又不缺錢,又都是萬茜最好的朋友。


    “不是你,有沒有可能是你一夥兒的?”金先生最怕阿東問出這個問題來。


    “你不把嘴閉上,沒人當你是啞巴。”金先生從齒縫裏咬出這幾句話來。


    萬茜看了阿東一眼,金先生沒放過這個細節,阿東的話起了作用,他知道。他現在真想證明自己清白,但他不知道怎樣才能證明自己清白。


    “萬茜。”他覺得自己現在有必要開口。“是不是我的同夥我不知道,哪怕真是我的同夥,事前我一點兒風聲都沒收到。說實話,我是有那個打算,打算脫離開我的組織跟你遠走高飛。萬茜,”金先生湊得萬茜更近一些,幾乎半跪在地板上,一支手執起萬茜的手來。


    “你聽我說,萬茜。如果是我的同夥兒幹的,刀山火海我也要把他救出來。如果不能把萬歡救出來,我就......”


    萬茜低垂下眼瞼,看著他,就怎麽樣?他不知道。他還不想死,萬茜肚子裏還有他的兒子,這現在幾乎成了他這輩子的終極夢想。過普通人的生活,跟妻子兒女隱居山林,重新開始。


    “萬茜。”金先生有些絕望,她想讓我發誓。這世間,有些人發誓像放屁,但對另外一些人


    來說則不然。他們一言九鼎。像金先生。


    金先生不想迴到組織,根本不想跟組織聯絡,金先生恨不得組織這輩子都不再找他,最好徹底把他給遺忘。


    金先生站起來,發現自己仍舊是眾人的焦點。解釋變得徒勞,他早該想到。


    “如果------”高天成開口,“你真的在乎萬茜,真想跟她在一起重新開始,開誠布公應該是你們關係中的第一課。萬茜的所有你基本上都了解,但是對於你,萬茜一丁點兒都不了解。”


    金先生艱難的吞咽了一口唾液,他知道高天成說得很對,在此之前他曾經無數次想到今天,總有一天萬茜想知道他的全部,他也早就預備好了要和盤托出,隻是,他沒想到事情能來得這樣快這樣突然,而且還是在這種情況下。


    他有些不知所措。


    但他不後悔。


    因為馬上阿東開口繼續問道。


    “你也可以選擇繼續隱瞞。那樣的話,你也知道結果,這裏不再歡迎你。至於萬茜肚子裏的孩子,你知道我們有能力幫萬茜把他帶大。”


    這是激將法,請將不如激將。金先生都懂。


    金先生看到自己的負罪感,看得見自己的恐懼。他從來沒有如此害怕,他渴望的東西唾手可及,然而他並不認為自己真的配擁有。恐懼像一把利刃,殘忍割破他的喉管,他想叫,但所有的聲音都隨喉管破裂而消失。


    人要跟自己和解,首先要學會勸解自己。可他已經拚了命的努力,卻仍舊無法自己說服自己。


    金先生緩緩的坐在沙發上。


    時間悄無聲息,漫長一如星夜長風。他暗自思忖該何以自處,如果今日跟在座諸位交了底,他再無退路。然而,原本他想要什麽退路?


    愛上萬茜那一刻起,他早就沒有退路了。


    他將後背沉沉靠在沙發上,雙手一攤,“問吧,你們。想知道什麽?”


    “想知道什麽?”這話剛一開口,不等阿東跟高天成開口問,就聽子彈破空的聲音,金先生微微一笑,知道從此以後組織跟自己是勢不兩立了。這樣也好,反正早晚都要攤牌。


    子彈目標明確,金先生訓練有素,於是成功避開,那子彈掃在布藝沙發上,無聲被裏麵的海綿和彈簧吸收,力透紙背,又從裏麵彈了出來,落到地板上時子彈的勢能減弱好多,隻能發出一聲悶哼。


    一定會有第二槍。金先生伏在沙發下,很快找到遮擋物,阿東跟高天成也各自找到遮擋物,唯有萬茜,萬茜仍舊沉浸在丟失萬歡的悲痛中,她又似乎並不害怕那子彈,也許子彈真能終結她的痛苦與悲傷。


    金先生就地十八滾,滾落到萬茜腳下,然後伸後拉低萬茜,兩人伏在沙發下,萬茜能夠聽得到對方溫熱的鼻


    息,有時那鼻息打在她皮膚上。


    萬茜倒沒想過不過曲曲一句問話而已,竟然可以為金先生引來殺身之禍。金先生握著萬茜的手。


    “別怕,我會保護你。”他輕聲說,語氣篤定。金先生想起若幹年前背叛組織的那個人的下場,他原本應該不寒而栗,卻沒有。現在沒人能擋他護萬茜周全。萬茜的肚子裏還有他的孩子,他想到將來也許有一天他真能夠跟萬茜遠走高飛,他們一家三口,噢不,萬茜這麽能生養,也許他們可以再要一個、兩個,最好有個兄弟,有個姐妹也好,他會教他們功夫,萬茜負責......


    槍聲劃破靜寂。阿東拿出電話來,“艸,你們他媽的什麽組織,這屋子不但被監視,還他媽的被屏蔽掉信號了,告訴我,你們沒有火箭炮吧,不然一轟,咱們都得上西天。”


    他們有。


    金先生很想告訴阿東,最終卻決定閉嘴。子彈沒有找到自己的目標,在地板上留下一個明顯的擦痕,子彈頭幾乎鑲嵌進地板,但最終又搖搖晃晃的跌倒。聲音不大。


    |“怎麽辦?”


    金先生聽阿東對高天成說,“信號被屏蔽掉,我們報警都不可以。”


    高先生沉吟不語,萬茜低伏在地板上,麵前是一張茶幾,他們幾個人必須要退到更安全一點的地方去,可這房子裏還有安全的地方嗎?


    鄰居。


    不知道鄰居會不會報警,這個時候萬茜可愛的鄰居們應該還沒睡,但槍手所處位置太過隱秘,那些鄰居怎麽可能發現他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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