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拉住我說讓我幫她擇菜,我知道她是有體己的話要跟我說,也明明知道無外乎是囑咐我


    要好好相夫教子,好好跟人家過日子。


    年輕時人心浮氣躁,誰的話、好壞賴話都聽不進去。如今曆經人事幾番新,才曉得這一生人誰對你最好,那些花式嘮叨在人情薄如紙的外麵的世界其實是稀罕物。聽一年少一年。


    老太太在我耳根叨叨,我喏喏應著。我媽是拿出了看家的本領,做出滿滿一桌子菜來,沒上桌時我夾一口先嚐,還是老味道,曾經熟悉的味道。那味道把人一秒帶迴到從前。


    故人、迴憶,勝就勝在這些。明知不全都是好的,但時光總可自帶濾鏡。


    一家三口坐定,席間談笑風聲,我有些微失落,覺是獨缺淮平。淮平是我心頭一塊肉,現在這塊肉自己走丟了,那心上的一個豁口便變成了我心頭的一塊病。


    除淮平外,再聖的國醫大手也沒有辦法讓我痊愈。


    但我跟自己說人各有命,人最緊要各安天命。很多人、很多事不能強求,強求結果也一定不盡如人意。


    人生帶點兒缺憾也不是什麽壞事兒,物極必反,盛極必衰。處處占了先機,恐怕也不見得是什麽好事兒。


    迴程時張若雷說有個客戶約他出去談點兒事兒,我要跟著,他不許,說一會兒也舍不得離不開呀。


    我說美的你。


    開門下車,他搖下車窗低下頭跟我說注意安全。


    我報以同樣的話。兩人揮手作別。


    他走後我一時興起,沒迴家,沿街道慢慢往前走,已是深春,街心花園桃樹開出大片或粉或白雲樣桃花,片片起承轉合,錯落有致。夜裏路燈一照,更添風情嫵媚。街上行人不多,在走著的大多數都是飯後消食遛彎的,或仨或倆,或都就像我,獨自一個安步當車。


    街燈向遠延展至街深處,一切都如夢似幻,有讓人看不真切的美感。那是許多年以後我獨自一個獨立春日晚風街頭,不覺冷,反覺得那風已褪盡鋒芒,正為迎季做好準備。


    返迴家時路過街邊水果店尚未打烊,買了時令水果,順道給張若雷打電話,響了好多聲他竟然沒有接。


    也算平常吧,從前也有這樣的時候,我打電話他正忙,或者電話沒放在手邊,隔沒一會兒他要麽會迴我微信,要麽就會迴我電話,看當時情形。


    我也沒掛懷,拎著水果悠哉修哉朝家裏走去。邊走邊自己在那兒思量,我媽今天說的對呀,倒是提醒了我,我和張若雷結婚婚房定在哪裏呢?再買一套?住我這套?還是住到他父親那裏?


    恐怕老派大戶人家當家的還是願意跟兒女在一起住,從前張若雷沒成家,今兒這兒睡一晚,明兒那兒睡一宿。這以後結了婚估


    計他是不能再那樣荒唐,其實從前也不能算他絕對荒唐,有情可原罷了。


    老爺子那人倒不專製,估計是怕我們小一輩兒的不願意跟老人家同住不好開口。也不知道張若雷是怎麽想的,今兒晚迴來一定要先探探口風。


    這時我已上樓,拿出鑰匙開了自己家門。


    扭開燈站在玄關處打量自己這處房子,三室,原本是用來給淮平結婚用的,原來的用意是我一間,淮平將來結婚一間,孩子一間。


    這房住的時間不長,入住以後淮平也沒在這兒住過幾天,那時我一個人獨居於此常覺寂寞,對這房也沒什麽好觀感,談不上感情,隻覺得是一處住所罷了。


    這真結婚提上日程,有可能跟這兒短暫告別,竟陡生不舍。


    人就是這點賤,在你身邊時再好的東西你也覺得它不顯山不露水。可一但快要失去,又立馬生出不舍,覺出人家百般千般都是好兒來。


    我暗笑自己不能免俗,迴手把鑰匙放在玄關櫃,脫鞋進了屋,坐在沙發上環顧四周,心想,把這裏當我和他的婚房也不錯,要不要重新裝修裝修呢?


    不不不,淮平迴來見到這情景怕他會多心。


    再說了,張家那麽大的家業再倒插門似的住到我這裏恐怕不妥,人家要說閑話的。


    而且張老太爺年齡漸長,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也確實應該有人好好照應著。傭人再好,護工再好也不如近身的親人好。而且這兩父子住在一起,我居中調停,關係也一定日漸融合。


    瞧我,想出八輩子遠的事兒來。看到茶幾上手機,拿起來,以為張若雷一定會迴我電話或者迴個微信,誰知電話也沒有、微信也沒有。


    我翻開通話記錄,到現在為止也半個多小時了,興許是真忙。


    算了,別一副離了男人半秒也不成的沒出息的樣兒,我起身收拾收拾家務,又洗了澡換了衣服,自己一個人在客廳裏看了會兒電視,不時瞄一眼手機,手機有點兒動靜或者屏幕亮一下我就拿過來看。


    可,亂七八糟好多條信息,偏就沒有他的。


    什麽人?什麽事忙到這種程度?


    再給他打一個吧。


    手機號碼一個個按過去,又一個個刪除掉。


    算了,他一定是忙,先去睡吧,邊睡邊等。這兩天神經一直緊繃興奮,都沒怎麽休息好,今天好好睡一覺,明天還得去看他媽。


    對了,瞧我這記性,怎麽不知道給老人家買點兒什麽。人家張若雷到我家那可是禮數周全。我打定主意明天早起讓張若雷拐個彎,先去把東西買了,然後再直奔目的地。


    進了臥室躺在床上,想睡,卻睡不著,習慣了他在身邊,反倒不習慣一個人了。點起床頭燈看了會兒書,心神不寧看了沒幾頁就


    看不下去,眼睛總瞅著電話。


    後來想,不行,必須要再給他打個電話。


    我拿起電話來,說什麽呢?就問問幾點迴來吧,我看一眼手機上時間,已近午夜,興許就在路上。


    撥了號,意外的,他竟然關機。


    我心一下沉到穀底。


    怎麽會關機?


    沒電了?


    我穿著睡衣站起來,一手夾在腋下,一手拿著手機,再打,還是關機。


    我勸自己別往不好的地方想,不會的,他不會是去跟別的女人鬼混所以才關了機,也許在路上,也許去洗手間時手機恰巧掉進便池,也許......


    出事了?


    我腦袋“轟”一聲爆炸了。


    車禍?


    不不不。不會的。


    可是他......我又撥打一遍,仍舊關機。


    手機聽筒裏不停傳出機械的女聲。


    我安慰自己,也許喝多了,也許他喝多了,我打開即時新聞,沒有交通意外事故通報。


    我拿起外出衣服換上,大衣搭在肘間,換鞋,走到門口忽然間想,去哪裏找他?去哪裏找他?我去哪裏找他?


    他那些相熟的酒店,有幾個地方我是知道的,他常去。


    可這樣冒冒然去找他他會不會不高興?還是直接撥個電話給酒店去才好?可這樣直接問他像不像一個準妻子興師問罪或查崗?他會不會覺得在人前沒有顏麵?男人大多最討厭這個。


    我拿不定主意,穿著鞋站玄關又把電話撥出去,仍舊關機。


    不行,我一定要出去一趟,我要去找他。萬一他真出了什麽事兒呢?


    我打開門,出去,門衛問,說這麽晚還出去啊。


    我說有點兒急事兒。跑出去又跑迴來告訴門衛:如果看見張先生迴來麻煩您讓他打電話給我,或者告訴他一聲,我有點急事出去一趟。


    “好。”


    不等他答完這個“好”字,我已跑到街上,街上幾乎沒人,偶爾一輛車開得像超速,好在有出租,我攔下,告訴司機第一個目的地。


    那家他常去,噢不不不,是他和我常去。算了,先去那家。


    到了門口我讓司機等我一會兒,一路小跑進大堂,大堂經理臉上倒波瀾不驚,遠遠迎出來。


    “梅小姐,這麽晚?一個人?”


    我一聽這話,壞了,這是不在這兒。


    “噢,是啊。”


    我笑,想著托辭。假裝看了一眼手機。


    “啊喲,壞了,約我的是另外一家,我也沒看仔細,以為常來就直奔這兒來了。”


    跑出去上了車,告訴司機另外一家的地址。那司機是個年輕小夥子,本來神情萎蘼,這一下倒來了精神頭兒,頻頻從後視鏡裏看我,把車開到市內能跑的最快時速,到後來終於憋不住小心翼翼試探我口風。


    “


    小姐,您這是......”


    “啊?”


    “您這是---捉奸啊!”


    “啊?”


    我從懵然中清醒,有那麽明顯嗎?


    “啊,不不不。”


    司機迴給我一個了然的表情。我放棄了繼續跟他就這個問題糾纏下去,不相幹的人解釋來做什麽?


    很快到達第二家酒店,卻見門庭冷落,有人正關大門準備打烊。


    我沒進去,站在門口呆怔一會兒,司機開車門探出半個頭來。


    “小姐,走不?”


    “走走走。”


    可上了車他問我下一站,我卻突然之間就茫然。是啊,下一站到哪兒?一站一站就這樣找下去嗎?這城裏這麽多的酒店,這麽多的賓館。


    我心裏不知是急是氣,眼淚落下來,司機又從後視鏡裏看我一眼,再沒了剛才那股打雞血的勁頭兒。


    “迴家。”


    “啊?”


    “噢,迴到剛才來的那個地方。”


    我用手支起下巴朝車窗外望過去,想,如果張若雷今天晚上真的是去跟別的女人鬼混,那這婚,我到底要不要跟他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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