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現在不是一無所有,我覺得他貪得無厭,要得實在是太多了。


    我不相信,張若雷不會把這頂綠帽子這麽結結實實的接下來。怎麽保證那個標本是他的?


    再而且,他憑什麽拿到蘇白胎死腹中的胎兒?一想,那血淋淋的畫麵劈頭蓋臉而來,我直覺得一陣惡心。


    我看向張若雷,瞅他像瞅一個陌生人,我認識他這麽多年,然而我是否曾經有那麽個刹那真正認識過他?


    “你......”


    我聲音發顫。


    “那個孩子的標本,你是怎麽得來的?”


    張若雷轉過頭去,他不看我。他總是這樣,不想麵對我的時候就轉過頭去,什麽也不說,小葉死的時候他是這樣,小葉流產的時候他還是這樣,他心裏到底都裝了些什麽?


    我上前,抓住他。


    “你說啊,為什麽不敢說?你剖了蘇白的腹?你知不知道人死無全屍有多慘?”


    他仍舊不說話,他又轉過身去。


    我蹬蹬蹬往後退,我不認識他,他那麽殘忍,他不是我認識的張若雷,我開始以為他錢多人傻,再來我以為他隻是想在家庭內部爭個話事權,再之後我隻覺他精明機深。我從來沒有想過,他......他......


    我退迴到沙發前,一屁股跌坐在沙發裏。我不知道他怎麽下得去手,蘇白畢竟曾經做過他的女人,就算她曾經跟別的男人有染,就算她肚子裏的孩子真不是他的,但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啊!


    大段沉默。最近,我和他之間仿佛話越來越少了,我們從前總有說不完的話,他晚上來看我,留宿不走,我趴在他胸前,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有時聊著聊著,身體又忽啦啦草長鶯飛。有時候聊著聊著,我先睡著,他一動不動的看著我,我一睜眼,說你怎麽還不睡?他說看著你睡,你睡得真香。


    當然了,我後來才知道他有嚴重的失眠症。


    那些都是假的嗎?


    他演得那麽真。生活真真的欠他一座奧斯卡。


    我茫然無措,知道他如此狠絕,我更加的茫然無措,我明明知道這樣的男人於我來說就一句話,此地不宜久留,但我舍不得他。那麽舍不得。


    眼淚無聲無息掠過黑夜,無聲的訴說著我的無奈。


    張若雷過來,貼著我坐下,他拿起我一支手來。我一躲,他握了個空,他又上來。我說你走,我不想再看見你。


    他抱住我肩膀。


    他說我不得已。


    我轉頭向他:“什麽不得已?你為什麽不說你狠,你絕?你居然能幹出這樣的事兒來?你到底有沒有人性?你是冷血動物嗎?蘇白本就橫死,還一屍兩命,她都死了。”


    我哭著。


    “她都死了,你為什麽不肯讓她死後安生點兒。”


    “生前她安生了嗎?”


    我覷起眼睛看他。


    “所以你是嫉妒?所以你不允許別的男人染指你的女人?所以娶她是為了日後折磨她羞辱她嗎?所以蘇白的死究竟是不是意外?還是你一手策劃的?”


    他看著我:“原來,你是這麽想我的。”


    “不然怎麽想你?整件事你真的不覺得自己錯,真不知道自己有多過份嗎?死者為大,她有天大的不是,她已經死了啊,更何況,她肚子裏的那個又有何辜?”


    張若雷站起來,背過身去。


    “她肚子裏的孩子無辜,那我們的呢?她媽一腳就踹死了我的兒子。”


    我愣了。就因為這個?我不知道要怎樣繼續這場談話。但即便如此,我還是無法接受她解剖了蘇白然後從她肚子裏拿出那個死嬰,再去做什麽鬼鑒定。


    我站起來。


    “張若雷!”


    我站在他背後,燈光下,他映在地板上的影子有點兒矮,我把手搭在他身上。


    “都過去了。殺人不過頭點地。他們失去了唯一的女兒已經很慘了,你為什麽還要趕盡殺絕?你爸知道嗎?我相信他也不會讚同你這麽做的,就算你奪了蘇白的股份,可那能有多少啊,值得你這樣?到時候你也會成為全城的話柄,說你為了財產不擇手段。”


    張若雷擺脫我,走到一邊。


    “你這兒過去了,我沒過去。這麽多年,我隻有這麽一個孩子。”


    我跟過去。


    “什麽叫隻有這麽一個孩子?那小葉的......”


    他氣唿唿的坐下。


    “小葉的我說過,不是我的,是你不信,我有什麽辦法?為什麽你就是不肯相信我?我從來沒跟小葉上過床。”


    “我不信小葉會撒謊,她都決定了要死的人了,她那麽希望能留下那個孩子,她怎麽會跟我撒謊?”


    張若雷拿起衣服。


    “算了,我不想跟你吵,在你心目中,我從來就沒有好過,你總是寧可相信天下人也不肯相信我。有時候我真不知道,你究竟有沒有我愛你那樣愛我。”


    他走到門口,換了鞋,開了門,門“咣”一聲從他身後重重被關上。


    這許久以來,我不曾獨自一人麵對這黑夜。他走後,我長時間盯著那扇門,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是心和目光本就無處安放,還是想下一秒鍾,他又推門進來。


    他走了,我很失落,像自己的人跟心也跟著他走掉了一樣。


    這感覺讓我警醒起來,女人一旦這樣就是陷入了愛情,女人一旦陷入了愛情就會接連的失去自我。


    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曾經為了淮海失去過一次自己了,我好不容易才把自己又找迴來,我不想在另外一個男人那兒再一次折戟沉沙。


    屋子裏靜極了,一點兒聲音都沒有。從前跟淮平住老房子,所有家俱都是老的,廳裏那個鍾是我花20幾塊錢在地攤淘的,每至夜深人靜,它爭分奪秒的朝前走的聲音,嘀嘀嗒嗒,有時實在睡不著,我就嫌它吵得慌。


    搬到這兒來以後,家裏所有的舊家俱我都扔了,廳裏掛著的這個鍾,是靜音的,真的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我坐在沙發上愣了一會兒神兒,思忖著該不該打電話給張若雷。可我不知道打電話給他幹什麽,是向他承認錯誤,求他迴來還是怎樣?


    我曾經求過一個男人不要拋棄我,別離開我。


    當然,他死都沒有答應。


    那以後,這一生,我想我都不會對這世上任何一個男人再提出相同的乞求。


    可是我想念他,剛分開沒多一會兒我就想他,一個人在這空蕩蕩的屋子裏,我坐立不安,覺得仿佛被全世界拋棄,腦子裏也亂,想法紛至遝來,一會兒是小葉,一會兒是蘇白,一會兒是蘇白被剖了腹,那孩子從她青白的肚皮上血淋淋的鑽了出來,一會兒又是蘇母......


    我真想找個人談談,聊聊,哪怕就是說些無關痛癢的話,這大段獨處的時光,有人陪我一起打發,我是那麽樣一個害怕寂寞的人。淮平在身邊時,我有時是喜歡獨處的,後來他走了,再後來有了張若雷,我本來也以為孤獨寂寞於我來說早就是尋常等閑的事兒了,可,習慣了嗎?


    我已經習慣了身邊有他。


    這不行,我跟他的路注定不會好走,甚至不會有結果。我應該及早重新習慣我自己的生活軌跡,現在這麽跟他在一起,多少有點兒飲鴆止渴的意思吧。


    摸著電話,又放下,摸起來,又放下,點開微信,看有沒有他的信息,又放下,再點開,又再放下,想打他的電話,把他的號碼一個一個按出去,再一個又一個的按迴去,如此反複。我笑自己沒出息,曾經以為不會再愛,不想再愛起來還是一個德行,牽腸掛肚,拿得起來放不下。


    最重要,跟張若雷在一起時間越長,仿佛中他的毒越深。


    我長長歎出一口氣來,這時,門“叭嗒”一聲開了,張若雷從外麵探出腦袋,賊一樣左右覷著,我迴頭看他一眼,明明高興,卻又瞬間失落。


    高興是他又迴來了,失落是我竟那麽不合時宜的想到了以後,如果以後某一天會分開,我會否又像從前一樣,要再感受一次那種切肉離皮的痛?


    他手裏端著外賣的盒子,我喜歡的那家,包裝就精致。他換鞋脫衣,全程沉默,東西放到茶幾上,默默遞過來餐具,是兩副餐具,原來他也沒吃。


    他打開外賣盒,剛要吃,我攔下,遞給他一杯水:“喝口水,剛進來就吃。去洗手,你還沒洗手呢。”


    他端起水杯,麻利喝一口,喉嚨裏發出咕嚕一聲。


    “洗手洗手。”


    他放下筷子,進了洗手間,洗手間水龍頭嘩嘩傳來水聲,隔一會兒,他趿著拖鞋踢踢踏踏從洗手間出來,坐在沙發前,隨手按亮了電視。


    “這個,你愛吃的。”


    他打開其中另外一個盒子。


    “還有湯,你看看,他們給密封了,一點兒不灑出來。謔,還燙手呢。快,快喝。你喜歡喝熱湯,人都說饞人愛喝湯。”


    這人有多討厭,當下,我覺著,哪怕他真的大奸大惡,哪怕他真的十惡不赦,我也不想跟他分開。


    “你喜歡我什麽呢?”


    我捏著筷子偏過頭去問他。


    他一邊忙活一邊抬眼看我。


    “誰說我喜歡你了?”


    我自然該生氣,他忙打圓場。


    “快吃快吃,一會兒涼了。”


    他扒一口飯,夾了一口菜,邊吃邊嚼,隨後沒頭沒腦來了一句。


    “也說不太好。命吧。”


    我筷子一停,也許,是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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